糖葫芦……箫朔月?先生???
云无恙愣了愣,难道箫朔月难得出宫来灯会,居然来找她了?
她还以为箫朔月会找特别重要的人一起来灯会呢。
云无恙:“……”
好像仔细想想,先生确实是独来独往惯了,哪有人陪他,也就她偶尔死皮赖脸的黏在箫朔月身旁跟块狗皮膏药一样。
而且她刚才匆匆一瞥,箫朔月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云无恙有心事,因此只是呆滞的和掌柜道了声谢就离开了,脑子转不过弯似的思索着箫朔月留在木牌上的那句话,却冷不丁听到一道细细的箫声。
那箫声悠扬又婉转,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望湖楼上暗香飘,明月夜闻箫。
如此高雅的箫声,云无恙以为是箫朔月,便摸索着寻了过去。
直到她看见一人,一袭红衣,黑色微卷的长发飘散在肩头,白玉的耳坠映出莹莹不朽月光。
程十鸢独自坐在河畔常青树下,他闭着眼睛犹如一个游历有感而发的文雅诗人,那双手一如既往的漂亮,白玉箫下绑着一条红绳,圆形青玉坠在下方,格外好看。
从前有人说雅为庙堂客俗为江湖人,如此一看,却觉得程十鸢全无一分酒楼男子的俗气,明艳大方,既有轰轰烈烈的众星捧月之时,也有寂寞静谧子孑而行之时。
只是热闹繁华时容易度过,自处寂寞时较为难挨。
云无恙确实没想到能遇到这么多熟人,觉得十分尴尬,下意识想沉默的退后几步离开,程十鸢却已然望了过来。
程十鸢的容貌自然是无可挑剔,连同那颗朱砂痣都完美至极,如玉的笑意在他眉梢洋溢,更显得瞳若点漆俊美无双:
“云小姐,好巧。”
云无恙:“……”
不太巧,说句不好听的程十鸢像在她身上装了雷达。
她点点头:“程公子也来逛灯会?这么热闹的节日,怎么吹这样哀伤的曲子?”
“……云小姐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吗?”
云无恙一愣:“什么?”
今天可是云秦普天同庆的好日子,不然陛下怎么会允许今日如此隆重的灯会?
她眼看程十鸢收了玉箫,淡然一笑:“灯会就算了,我来放河灯。”
果不其然,那涓涓细流中几盏孤零零的莲花灯飘着,仿佛脆弱的风一吹就会翻了。
完了,云无恙心里一钝,刚才真是说错话了。
云秦是有这么个说法,若是为已逝之人放上一盏河灯,亡魂转生便不会迷失方向,来路光明灿烂,来生也会幸福顺遂。
大家都在锣鼓喧天的庆祝,唯有程十鸢来此为已逝之人放上一盏河灯悼念,此情此景,实在凄惨。
云无恙见了此景也有些触动,不由得在原地伫立了几秒:“唉,牵挂之人离世,一想到这冗长的一生中再难与其相遇,心中便难免哽咽,抱歉,刚是我出言唐突,程公子还请节哀。”
程十鸢似乎没想到云无恙会这么说,他摇了摇头,似乎是很坦然:“先父先母已经离世十余年,云小姐不必介怀。”
十余年,那岂不是在程十鸢还是孩童时就……
怪不得,他肯定是走投无路才做了琴师,在酒楼中又因美色才能出众。
不过在这世界上谁又比谁尊贵,云无恙觉得,只要是能靠自己的能力为自己谋一份好出路,就足够牛了。
程十鸢忽然道:“上次云小姐维护十鸢,十鸢都听到了。”
云无恙眨了眨眼,没想起来。
她这人一向胡言乱语满嘴跑火车,什么时候调戏别人什么时候拍别人马屁都是顺嘴的事。
程十鸢道:“上次,柳公子来归香居,云小姐说十鸢虽是花楼男子,却非任人欺负的笼中雀,我听到了。”
他笑容清浅:“我很感激云小姐,但也深知自己身份低贱,唯能报答的,只有请云小姐再来归香居时,做客算在十鸢头上。”
云无恙下意识反驳:“不必了,我不会再……”
此话一出,云无恙便明了了。
避嫌,她从早早便开始避嫌了。
“不会再来归香居了对吗?”
程十鸢从容一笑,他又闭了眼,自顾自的吹起了箫,直到云无恙默默转身离开时,才听到男子遗憾清婉勾人的声音:
“这个冬天来临前,小姐便成婚了吧?”
还以为可以庆幸的,有人比冬天来的更早。
谁知离开的也更匆忙。
这个秋天,白露变成了云府上下最忙的日子。
其实说是云府不准确,说是全京城都热闹起来都不为过,有的人忙的理所当然,奉柳将军和云相之命两头跑腿,有的人忙的战战兢兢,奉皇帝之命生怕把贺礼整岔了。
有的人却忙的莫名其妙,左右不过一个想抢占一个好位置看热闹,尤其是看柳消闲一身婚服骑马游街接新娘。
好吧,把视线转向云府,也不是所有人都在忙。
最起码云无恙闲的屁股都要坐出蘑菇了。
她今天化的是妩媚的妆,云长欢和霜卿整整给她化了快两个时辰,俩人为了谁化的更好看还差点打起来,云无恙就任由她俩把自己玩成奇迹暖暖。
最后还是云追忆一点要做岳父的样子都没有急匆匆就进来了,一手一个拎飞到一边,跟火烧屁股的经纪人嘱咐艺人似的:“时辰时辰!注意时辰!让我看看!”
云无恙苦笑,眼角贴上金色的花钿十分无语:“爹,早着呢早着呢,别急哈,还早着呢。”
“是吗?”云追忆有些挂不住脸,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着急看女儿随便找了个借口,索性搬了板凳坐在云无恙身边:“不错不错!今天的妆特别端庄!”
遇到一个窜天猴一样的女儿,好像唯一能给予莫大光荣夸的也只有端庄了。
云长欢有点腼腆,霜卿却是十分乐呵,她甚至敢和老爷开玩笑:“大小姐谁看了不说标志,今天我一看大小姐,只恨自己不是男儿,急得在房间里转了好几圈。”
其他人都被逗笑了,霜卿凑上前去:“还有根簪子,我帮小姐戴上……”
却不想云追忆一伸手:“我来吧。”
他接过簪子,见云无恙期待的端坐在铜镜前,云追忆的手抬了又落,落了又抬,语气里又是感叹又是高兴,终于是伸了手,帮云无恙完成了妆造的最后一部分。
“终于,你也成亲了,若你娘还在,这时候肯定感动的哭鼻子。”
云无恙眼眸一动:“爹……”
成亲是大喜之日,就算每个人都忙的乐在其中,可总有一个人知道,大喜之日亦是离家之日。
霜卿和云长欢也有些动容,云无恙转过身去侧坐,刚开口,就被云追忆擦了擦眼底。
云追忆柔和道:“无恙,女子流泪,无非是哭自己,哭自己从未被珍视,哭自己所托非人,哭自己一路走来,从未被好好爱过。”
“为父希望从今以后,你再也不要流眼泪。换句话说,爹为什么祝福你们的婚事,只因这世间除了家人,终于又多了一人能接住你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