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牧春岚,林酒躺在新购入的摇椅上晃了一晃。
自从林酒的哥哥林墨失踪之后,林酒就再也没有动过林家的装修陈列。倒也不是为了什么回忆,主要是林酒本身很懒。
她报过警,也登过报,但是当时林墨已经成年。一个成年男子,大学也已经毕业了,实在是引起不了什么关注。
大多数的回答都是觉得她哥哥可能只是出门散心或者离开本地去工作了,言下之意就是她哥可能只是不想管她了,所以在她堪堪成年的时候,等她高考结束,他就离家出走了。
不是的。
林酒也不欲争论,只是很坚定的心里否定这些对哥哥的恶意猜测。
林酒按部就班的填报志愿,大学报到,特地选了离家不远的学校,周末和寒暑假也都正常回到空无一人的林家,只是性格越发沉默。
虽然还在正常生活,但是总觉得好像是一个没有欲望没有波动的空心人,只是在过“大多数人都在过”的普通生活。
直到大三的一次为了学分而去听的讲座,和一大群同校学生,被怀揣恶意的李言成拖进了副本世界。
林酒在副本世界里简直如鱼得水。
甚至比起现实世界,林酒其实更适应副本里惊险刺激快意恩仇,她能轻易掌握他人生死的世界。
林酒好像在强烈的刺激下突然醒来的植物人一样,焕发了生机。
初期如同在刀尖行走般的危险境地,后来实力变强之后随意摆弄别人人生的掌控感,都让林酒成瘾似的沉迷。
对于很多玩家,尤其是在新手副本就失败身亡的那些,来说,可能在副本里的主线任务是求生,是求存活的希望。
但是对林酒来说,副本就是不同的冒险故事,瑰丽奇幻的世界在她眼前打开,她根本无法戒断。
之所以在两次副本中间留出两周时间修整,其实也只是林酒想要锚定自己的现实生活,而不是无休无止的沉浸在强刺激里。
没错,这是林酒给自己设定的防沉迷系统。
高级公寓有很好的隔音效果,林酒独自坐在客厅里的摇椅上,晃晃悠悠的,就着眼前的夕阳又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浅眠。
……
医院,急诊中心。
14岁的林酒穿着校服有些茫然在站在过道里。
她刚刚在课堂上被班主任急匆匆的叫出来,然后就被一向严肃的班主任一路带到了这里。
正值初三的林酒有青春期特有的敏感,她看着急诊中心来来去去的病人,脚步匆匆的医护,心里的不安异常强烈。
去护士站问清楚方向的班主任折返回来,拉着林酒就往楼上走。
徐老师的手劲儿很大,拉得林酒都有点疼,但是这切实的接触反而让林酒好像有点落到实处的安心。
年近四十的徐老师平日里非常严厉,不苟言笑,最常见的表情就是皱着眉头,很不满意的盯着眼前学生的眼睛,其实大家都有点怕她。
此时的徐老师却眼圈有点泛红,她家里的孩子也比林酒大不了多少,一想到那个电话,她简直感同身受似的瞬间手脚发凉。
“您好,请问是林酒的联系人吗?我这边是圣心慈航医院的,我们急诊接到了一起车祸受伤人员,看证件和联系方式应该是林酒的父母。伤员情况不是很好……”
徐老师拉着林酒到了三楼急症中心的手术室门口,才终于让林酒在门口的椅子上坐定。
林酒有些不安的在椅子上挪了挪,问:“徐老师,发生了什么事?”
初三,是华国学生非常重要的节点之一,平日里大家哪怕是生病发烧了,都会咬咬牙撑住了来上课。像今天这样,从课堂上直接把学生带走,班主任专门送到医院,林酒心里已经有了猜测。
但她不敢相信。
“林酒,你的父母出车祸了。”徐老师坐在林酒身边,拉着她的手,语气很低沉。
林酒平时在班里存在感不高,不活泼外向也不调皮捣蛋,成绩中上,属于最容易被老师忽略的学生之一。
林酒沉默了一会儿。
徐老师也只能继续说道:“现在还在手术,你也先别着急,可能其实不太严重……”
没过多久,手术室门口又出现了两个人,也是一个老师带着一个学生。
林酒抬起头来,眼前是一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孩子,因为青春期抽条儿而显得又高又瘦,衬得校服空荡荡的。
“阿酒。”林墨叫了一声妹妹,他在来的路上就听班主任说了发生的事。
兄妹俩平时其实算不得关系很亲近,两个都还在青春期越发拧巴,从不正面向对方示好。当时林墨高三,林酒初三,两人学业繁重,经常一周都说不上两句话。
却在眼下的巨大冲击下,突然像浮萍一样向对方靠拢。
林酒刚刚听完徐老师的话之后就一直沉默,现在终于看到家里人,张了张嘴,嗓子里却像塞了东西一样说不出话来。
……
林酒猛然睁眼,急促的呼吸了好几口气才从梦中的窒息感里醒来。
窗外的天色已经转黑,暮色四合,巨大空旷的房子里没有一丁点声响,没有开灯的房间已经隐入黑暗。
林酒就像一座孤岛一样停驻在摇椅上。
……
“怎么不开灯啊你?”林墨拎着菜从门外进来,啪的一声点亮了玄关处的灯光开关。
林墨向来喜欢把所有房间的灯都打开,让整个家里都亮堂堂的。
窝在沙发上发呆的林酒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激到了眼睛,立刻闭眼大喊:“你开灯说一声啊!我差点瞎了!”
林墨笑着走过来往眯着眼睛适应光线的林酒嘴里塞了一颗糖雪球。
雪白起砂的糖霜裹着红色的山楂,酸酸甜甜的,林酒冬天很爱的一种小零食。
“少吃一点,马上就吃饭了。”林墨把纸袋子放在茶几上,对林酒嘱咐道。
林酒嘴里有了甜味,刚才从午睡睡过头直接睡到黄昏,产生的孤独恐慌感消散。咬了一口,山楂的酸味弥漫开来。
父母去世后,兄妹俩靠着父母留下的遗产和保险赔付,也算是衣食无忧。那时恰好林墨已经年满十八岁了,强硬的挡掉了所有想要来分一杯羹的亲戚。
“你也还小,还要去念书,小酒还是需要大人照顾的。”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说。
“你没念过大学可能不知道,大学可以不住校的,我可以住在家里照顾妹妹。”林墨张嘴就怼。
“你这孩子,我们也是好心,你照顾妹妹终归不方便的。”叔母出来打圆场。
“你家一个陌生男人,三个陌生儿子,想要照顾我妹妹,我才觉得不方便呢!”林墨脸色都放下来了。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又是亲戚长辈,又是想着你们没了爹妈好心想要照顾,怎么说话这么难听?!”这个远房小叔怒斥道。
“这就难听了?我还有更难听的。”林墨轻蔑的嗤笑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爹妈活着的时候都不稀得和你们来往,写遗嘱都写清楚百分之百归我们兄妹所有,不就是防着一些没脸没皮想来打秋风的穷亲戚吗?”
“看看清楚,老子成年了,爹妈没了还有我。我妹妹不需要寄人篱下,我能养她!”
林墨拿着扫把直接把人从灵堂赶出去,从此没人敢打收养林酒的主意。
林墨也真的如他所言,报考了离家很近的大学,和学校申请走读,一天宿舍都没住过,选课从不选晚上的,每天下午下了课回来就洗衣做饭,争取让林酒和别的高中生一样,不需要为家里的事情分心。
……
林酒的思绪抽回来,再次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浓黑。
再也没有人会拎着菜走进来,抱怨林酒不开灯,然后啪的一声把所有灯都打开,灯光刺伤林酒习惯黑暗的眼睛了。
林酒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已经坐了三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