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7章 春晖内外群英尽忠
“完了，江阴城终究还是被攻破了。”
孙有福呆呆地说道。
眼见着身边有越来越多的江阴百姓从身边疯狂地穿过，纷纷向着东北方向逃离，小花哭着问道：
“孙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孙有福心里还在想着张鹿安给他的任务，但是如今清军已经攻破了江阴城，他觉得一直身在前线的阎应元肯定是遭遇了“不测”。
加上他找到了多年不见的昔日同伴，便有了放弃任务，转而带着小花先行离开的想法。
说干就干，孙有福咬咬牙，拉着小花就往东门春晖门方向跑去。
而就在孙有福刚才待着地方南面不远处，阎应元正带着亲丁们，与冲进江阴城的清兵们展开了殊死搏斗，想要掩护更多的江阴百姓向北方后退。
但是很快从北面狂奔而来一个满脸是血的家将周祥，来到阎应元的身边说道：
“大哥，北门也陷落了。”
“快！让大家都去东门春晖门那里。”
阎应元命令道。
只是清军利用自己的人数优势，派遣大量的精兵猛将，兵分多路在江阴城内进行包抄，江阴城内的义勇们根本不是对手，只得跟着阎应元边战边退。
清军憎恨江阴城的坚决抵抗，从进城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清军将士就失去了任何军纪的约束，见房就烧、见人就杀，江阴城完全陷入了地狱之中。
获知了清军攻入城内的消息，以文官冯厚敦为首的大量士绅，选择了带自己家人一起，在家中悬梁自尽。
更多的百姓，由于并不知晓张鹿安的打算，在清军攻入城中以后，大量的老弱妇孺，也是同样选择了自我了断。
等到孙有福走到了春晖门的时候，由于太多的军民想要涌出，情急之下造成了严重的踩踏事件，死亡的军民甚至把城门给堵上了。
孙有福不敢再从春晖门走出，情急之下想要翻城而出，但是“聪明人”一直不少，很多人都挡在了孙有福的身前。
孙有福看出去的路被彻底堵住了，他知道必须找到江阴城内的“领袖”，来统一指挥殿后和出城，否则只会更加混乱。
小花不愿意离开孙有福，便跟着孙有福一起，逆着人流往后跑去，沿途不断地询问阎应元的下落，跑着跑着终于获得了从城南跑来的百姓带来的准确消息：
阎大人就在后面不远处。
得知阎应元还活着，孙有福拉着小花就往前走去。
孙有福很快找到了阎应元，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告诉阎应元张鹿安的打算，阎应元苦笑着说道：
“现在城破了，要想走就太难了。但是即使如此，我们也要尽量去做，让更多的百姓能够逃出去。
金满，你去找陈大人，让他去东门指挥出城。
邵康公，你带一队兄弟们，立刻对清军发动反突击。”
金满和邵康公听罢，均是严肃地点点头，没有任何迟疑，金满带人离开，邵康公则是带着部下数百人，就对着冲来的清兵发动了反突击。
清军由于已经攻入了江阴城，正是士气旺盛的时候，但是江阴城内河沟众多，房屋密集，清军可以通过的街道非常狭窄，同一时间之下发动进攻的人数无法排列开，被邵康公冲入清阵之后，双方进行了肉搏战，竟然延迟住清军的进攻。
但是更多的清军还是相继从北门、西门涌入，为了避免腹背受敌，阎应元只能下令放弃了北城和西城，组织周围的百姓向东北撤离:
“王进忠，立刻去春晖门内，组织人手布置防御工事，准备抵挡清军的进攻；
李芳，你带人去通知城东的百姓，全部从家里走出来，在陈大人的指挥下有序出城。”
“是，大哥，你多保重！”
王进忠和李芳先后离开。
不大一会，有义勇传令兵过来报告道：
“典史大人，邵将军阵亡了……”
阎应元嘴角动了一下，继续吩咐道：
“曾梓，你带人去接替邵康公的位置。”
“是！大哥！我们来生再见！”
曾梓大声地回应道，他是阎应元的亲将之一，说完话后，面向阎应元跪下磕了一个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手下上百人，迎着冲近了的清军顶了上去。
只是曾梓的人马实在太少，虽然与清兵拼死搏杀，但是终归很快气力耗尽，纷纷倒在了血泊之中。
亲眼看到曾梓的死去，为了给后面的江阴百姓争取更多撤离的时间，阎应元挥舞着砍刀呐喊着亲自冲入敌阵，在阎应元的打击下，前线的清兵不敌，很快就向后撤退。
清将范绍祖立刻就带着亲兵赶到前线，指挥着众多的火铳手，对混战在一起的江阴义勇们和清兵们进行无差别的攻击，大量的江阴义勇因而被打死，连阎应元本人也是右胳膊中弹。
好在完成任务的亲将金满和李芳及时赶回，带着剩余的义勇们，冲击不断前进的清军阵营，把阎应元给救了出来。
李芳护卫着阎应元、孙有福等人向后撤退，阎应元的亲将金满则是率领数百名赶来的江阴百姓，为了拖延清军的前进步伐，纷纷拿着破损的武器，毫无畏惧地冲向了清军军阵。
很快，包括金满在内，纷纷倒在了清军的火枪之下。
清军以火铳兵为先导，打开了缺口以后，就派遣骑兵踩着众多的尸体，向前追击而去。
眼看着就要追上了阎应元和孙有福，阎应元的另一个亲将周祥回头杀向追击的清军，直接被清兵的长矛兵给戳死。
眼看着阎应元一行人就要进入王进忠搭建好的防御沙袋之后，冲锋在前的清军火铳兵却已经接近，将一排排地火铳，瞄向阎应元、孙有福等人，亲将李芳见此，在清兵的火铳施放之后，连忙挡在了阎应元的身前，身中数弹而死。
王进忠指挥部下用弓箭进行还击，暂时打退了清兵的追击，得以将阎应元接应到春晖们阵地之内。
只是清军在范绍祖的指挥下，很快调整过来，拉来了数十门小炮，就近对春晖门阵地发动攻击，王进忠虽然带领着部下进行决死的抗击，但是在清军的火炮轰击下，很多沙袋直接被炸塌，清兵从数个缺口涌入，情况变得岌岌可危。
阎应元在孙有福的搀扶下来到了春晖门的城楼之上，向城外望去，城外的明清双方也在惨烈地进行厮杀，只有少量的江阴百姓在不断地往叶家埭方向跑去。
阎应元再望向城内，到处都是一片浓烟和大火，不禁苦笑着喃喃自语道：
“城破了。”
“阎大人，你已经很了不起了，毕竟守了这么久！”
阎应元苦笑着摇摇头，然后问亲兵要来了一支笔，拖着受伤的胳膊，在血红色的立柱上面写下了如下的文字：
百余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注：此处将原文“八十”改为“百余”）
写完这幅字后，阎应元以左手拿刀，对着孙有福说了一句：
“你们请自便！”
孙有福只是目光呆滞地点着头。
阎应元不再说话，然后带着仅剩下的十来名亲兵，从斜梯走下了城门楼，朝着不断涌进的清兵人群中杀了过去，接连砍杀两名清兵后，被后续的清兵用长矛搠倒，附近的清兵纷纷向着倒下的阎应元砍去。
“大哥！”
王进忠急忙向前救护，连杀了十余名清兵后，倒在了已经死去的阎应元的身边。
原本已经走到了城外护城河的陈明遇，得知了阎应元阵亡的消息后，对着身边的人，说了一句话：
“培卿（笔者注：冯厚敦的字）和丽亨（注：阎应元的字）都已经先后殉国，我何忍独活？”
陈明遇说完话，返身杀向了城门之内，很快被众多的清兵所砍杀。
陈明遇的妻子和家眷，不愿意苟活，纷纷跳入城外的护城河中，相继自杀身亡。
满头大汗的孙有福在城头看的是清清楚楚，他也想带着小花逃出去，可是远近到处都是清兵，他如何能够“自便”？
小花也被阎应元和陈明遇等人的英雄气概所感染，她看出了孙有福的犹豫，出口鼓励道：
“孙大哥，能够与你死在一块，我很满足了。”
“不，小花，我还没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们不能就这么死了，一定还有办法的。”
孙有福说完，突然就像变戏法一样，将自己头顶的假发摘掉，发光的前额之后，露出了金钱鼠尾辫。
孙有福之前负责云梯关，在清军占领云梯关后，为了更好的活下去和传递情报，不得不接受了清政府的要求进行了剃发，没有想到竟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
果然，刚刚提着砍刀冲上城头的清军士兵，看到孙有福的发型后，立刻迟疑起来，没有砍杀孙有福。
但是孙有福身后的小花的世界观却在这一刻瞬间崩塌了，借着孙有福与清兵点头哈腰地说着好话的时机，小花拿起了阎应元用过的那支笔，用自己非常美丽娟秀的字体，就在门楼斜对面的城墙墙砖上，写下了一首生命的绝唱一般的诗句：
露胔白骨满疆场，万里孤忠未肯降。
寄语行人休掩鼻，活人不及死人香。
写完诗句的小花，以她优美的身形，成功地吸引了一帮土包子清兵的注意力，为首的两名清兵不顾跪下苦苦哀求的孙有福，淫笑着向小花走去。
小花不慌不忙地毛笔装入自己的衣服内，丝毫不嫌弃不断下滴的墨水汁洒落到自己红白的丝衣之上，然后快速地爬到了城墙的箭垛之上，回头看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孙有福，从足足有二丈八尺的高度（城墙二丈五尺加上箭垛的高度）纵身一跃，带着无尽的遗憾，消香玉陨。
“不……”
孙有福的喊声响彻云霄。
只是孙有福的喊声再大，仍然远远不及正处于屠杀之中的江阴百姓的哀嚎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