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苏北来说,鹏万里他们掀了万妖楼,不算是一件大事。
他已不再是雁刹关里那个命若浮萍的小乞丐了,杀人与死人,只要他问心无愧,便可心安理得。
但对鹏万里、牛大力,乃至柯无邪来说,这件事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是妖。
黑曜山的妖也是妖。
他们和黑曜山的妖军连番厮杀,死的,可都是妖!
某种意义上,那都是他们的同族!
凭什么?
就凭他们和苏北的交情?
交情再深,也不至如此!
那凭什么?
凭苏北说过的那一句:人妖平等,和谐相处。
人妖平等,和谐相处!
苏长君为止追寻一生,到死仍念念不忘的梦想……岂能只是一句口号?
苏北得益于他自小和大黄相依为命和在九尾府生活的那一段经历,平素在人妖平等这方面做得极好。
例如在苏府,吃饭从来不分的人和妖,都是大家围坐在一张桌子前,热热闹闹的像一家人那样吃饭。
例如人参精点点和狐女小小这两个对苏北来说没有任何作用的小妖,苏北却一直像是疼爱弟弟妹妹一样的疼他们。
点点滴滴,柯无邪和鹏万里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他们不是点点和小小,无法把一些感情表达得那么的明显,他们只会在苏北要砍人的时候,提刀子,要阴人的时候,出脑子……
只是这些生活的小事,说服力还是弱了些。
再加上这段时间不断和黑耀山的妖兵厮杀,众妖的心中,多少都有些浮动……是个妖,心里都会想:北边来的妖来北芦烧杀抢掠,要我们杀了他们,我们无话可说,但要是他们人族修士也这样无恶不作,苏北也能一碗水端平么?
柯无邪让鹏万里直接去询问苏北的意见,其中未尝没有让苏北证明自己的想法……柯无邪已经把苏北的性子摸透了,对他倒是很有信心。
苏北给出了答案!
鹏万里服了!
连带着,鹏万里麾下那五十名精锐妖兵,也明白了自家大王“人妖平等,和谐相处”的理念!
这就好像一座山寨竖起“替天行道”的大旗,大当家的成天扛着这杆大旗,抢这个为富不仁,杀那个草菅人命……但这样的事,无论大当家做多少,他手底下的弟兄也很难相信他是真的在“替天行道”,毕竟他杀得都是外人,而且每次得都了好处,难免有“挂羊头、卖狗肉”之嫌。
直到某天,大当家的一刀把自家强抢民女的逆子也砍了,大家才恍然大悟:哦,大佬是来真的!
这一次苏北纵容鹏万里领兵掀了万妖楼,报了当初万妖楼杀他同族、捕他为奴的血海深仇,落在长君天内的那些妖怪眼里,就是:我们老大够硬,无论是人是妖,都一视同仁!
一个人的理念,深入到一个群体中,就会变成纲领、梦想、信仰!
而乌合之众与钢铁之师之间,就差了这么一个指引,一个所有成员都会为之奋斗终生、杀身成仁也在所不惜的指引。
一朵蒲公英,在清风中散开,慢慢散落到长君天的每一个角落。
……
万剑恒单人孤剑战退黑日妖王事件,并没有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反而像是一坛老酒,越陈越香、越陈越烈。
如果站到一定的高度看万剑恒战退黑日妖王事件,就会发现,这个事件,很像是一根导火索,一根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恰当点燃的导火索。
乱世出英雄。
乱世需要英雄。
万剑恒,就是这个注定要被推上神坛的英雄!
苏北就敏锐的察觉到,万剑恒战退黑日妖王事件传开后,浮华坊市内那股子惶惶不可终日的氛围诡异的一点一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子让人摩拳擦掌,恨不得黑耀妖军今日便杀至浮华坊市外,好前去大开杀戒一番的躁动暗流。
他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因为他很明白,黑耀妖军现在的实力和士气,不是坊市里这些眼高手低之辈可以直撄其锋的!
但这股暗流弥漫的速度,却远远的超乎了他的预料。
没过几天,就出事了!
有人对他率领一群妖军来守卫浮华坊市有意见了。
一连三天,苏北驻扎的临时府邸外,都有成群的真我修士纠结在一起,激动的大喊“妖怪滚出去浮华”。
第一天,苏北耐着性子,出门苦口婆心的给那些修士解释,他麾下的妖兵,都是抗击过黑耀妖军,流过血、负过伤的好妖,好不容易才把那些人给劝散了。
第二天,那些人又来,苏北就有点发怒了,当天就取消了巡逻和值夜,闭门不出。
用他自己的话说:“这种狼心狗肺的玩意儿,死活都跟老子没半颗铜板的关系”,连天行派来管理浮华坊市的那位天行峰长老坊主亲自登门请苏北派兵,都被苏北关门放大黄,硬轰了出去。
第三天,那些人还来……这一次,苏北面都没露,直接纵兵乱棍把那群最高不过霸体的低阶修士给打散了。
这一打,就把事儿给闹大了……连他这样的好脾气,都气成这样,那些直肠子、没脑子的混妖听了,如何能不怒?
一干虎背熊腰、顶盔掼甲的妖兵拎着碗口粗的棍棒,如狼似虎的扑出来,见人就是一通劈头盖脸乱砸,凄凉的哭爹喊娘声,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
打折了手、打断了腿的,倒是好说,一贴膏药,保证一夜之间就能续上。
但是好几个被打穿了丹田,十几载苦修打了水漂的倒霉蛋,就麻烦了。
听说当晚有好修原浮华坊市周围的名门望族宿老找到了坊主,要他们天行派给一个交代云云。
反正第二天,坊主就苦着一张脸上门了,期期艾艾的要苏北去给那几家说几句软话,给他们一个台阶下……
苏北听了,二话没说,拉上自己麾下的妖军径直就往坊市外走,任由坊主如何苦苦哀求,他都没回头。
他绝不可能让自己手下的弟兄,流了血,还要受这种腌臜气。
那颗年轻的心,也终究是开始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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