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蓝寺,君南夕与慧融大对弈完一盘,两人各据一方,捧起旁边的香茗品着,任由小沙尼收拾棋盘。
君南夕琢磨了一下,开口道,“慧融大师,其实今日我来,有一事想求。”
“阿弥陀佛,君施主有事请直言。”
“我父皇欲给我择一妻子,我的情况,想必大师也知道。实在不想耽搁女方,奈何我父皇一意孤行,听不到任何劝言。”君南夕说着,递过去一张纸,
“上面是女方的八字,我想请大师帮我劝劝他,就说我与女方八字十分不相配,若是结成夫妻必成怨偶。”
慧融大师看着八字,笑了,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这张八字了,于是他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八字与君施主十分相配,施主何不放下心结?或许会另有机缘也未可知。”
谈何容易,君南夕苦笑,“大师——”
“实不相瞒,日前坠下也曾拿着两张八字让贫僧演算,贫僧已如实将演算结果告知。”
君南夕一呆,他父皇还真是——
此计不成,君南夕只得无奈告辞。
“爹,我们要不要放慢行程?”看着手上的信,谢忻峰问,“我们带着这么多人,回程慢点也是理所当然的。”
谢忻峰想叹气了,在燕子湖时,他陪着他爹游说本家的人搬迁至京城。这件事很顺利,并不是很难,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谢字。
而且,要说老人的心愿,无非就是想看着子孙们有出息,一代更胜一代。再者,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谁都懂。搬来京城,可以让小辈们得到更好的教育享受更多的资源,出息的成算也大些。
只要谢老爷子这一支不倒,以后孩子出息了,有人帮着铺路,总比自己一个人奋斗强。
先前谢老爷子几十年不回本家,就算他们有什么想法,也不好厚着脸皮千里迢迢地来求。
现在不一样了,是老爷子提议让族人搬来京城的。还说已在京城以东的郊区买下了一片地,他们到了那边也不用发愁住房和生计,只要有手有脚能种地就饿不死人。手头有钱的,可以在他们已经圈下的地里买上几亩,价钱也不贵,大约是十两银子一亩左右。没钱的也不打紧,可以租种田地,租子也只是每年收成的三成。
其实这个价格是他们买进价格的八成,这也是谢老爷子与谢意馨商量好的,毕竟本家那边的人背井离乡的不容易,他们谢府既然有能力就帮衬一把。
本家那边的人一听,就琢磨开了,这些田地的价钱倒不贵,就比他们老家这边略贵一点点,倒也不是不能承受。而且那租子确实也很少了,这年头,就算再仁慈的地主,每年的租子最少都要收上五成。
这么一算,哪里不明白是谢老爷子有意帮衬他们,好让他们在京城扎根容易些。
如此一来,意动的族人还真不少,只是全族搬迁毕竟是大事。而且族里一些田产财务的归置收拢,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办妥的。再加上有些老人确实是故土难离。便打算先派几个人跟着去京城,看看情况再说。
于是,他们回程中就多了五六个本家的人,有族长,庄稼汉子及读书人。
可是,福无双至,这边本家的事挺顺利的,那边他大侄女就出事了。
他也没想到,回程的路只走到一半,就收到谢府快马加鞭送来的信件。信上告知了最近发生的事,末了,信中还提到了金家。这意思外人看着含糊,他们却一眼明白。
听到谢忻峰的提议,谢老爷子眉头紧皱,“不必了。”皇上出手,把馨丫头的路给断了,就意味着他很难接受不如他意的结果。指不定他们的一举一动均在他的眼皮底下,在猜测到圣意的情况下阳奉阴违搞些小动作,那是在找死。
谢忻峰不再多说,这事,还真的挺棘手,端看老爷子想怎么办了,还有大侄女,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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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持礼公的马车进城门了。”
殷慈墨搁笔,揉了揉疲惫的眉心,心中却叹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啊。难怪能屹立朝堂几十年不倒,对圣心的把握真的很独到。
“一切按计划进行吧。”她低低地说了一句。
晚上,崇德园书房
一开始,祖孙两人都相对无言。最终,老爷子打破了安静,“你老实说,你心中是怎么想的?”老爷子锐利的眼光落在谢意馨的脸上,似乎不容她说半点谎言。
谢意馨苦笑,“祖父,现在的关键不是我们怎么想,而是皇上怎么想。”
“这桩亲事你若不愿,祖父便是豁出老脸,也不让皇上开这个口。”这话,老爷子说得铿锵有力。如同一座大山挡在谢意馨的前面,欲为她挡住所有的压力。
“祖父,我知道你疼我,但我们都知道如此做的后果,孙女实在不能承受祖父的这份疼爱。如果我们谢家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为了孙女而遭罪,纵然以后孙女嫁人了,后半辈子也不会快活的,因为无法心安理得。”
“唉,苦了你了。”
老爷子说这话时,人瞬间老了几岁一般,看得谢意馨心酸,“祖父,孙女不苦。都道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只是我琢磨,这世间,最难言的莫过于生死了。五皇子的病在将来或许会有转机也说不定。再者,皇上没开口,或许一切都只是我们的猜测罢了。”
谢老爷子知道这不过是孙女的宽慰之言罢了,五皇子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近二十年都没能治好,指望短短的五六年?
“祖父,我觉得虽然我们已经决定按皇上的意思办,但是我们不能放过惹出这一摊子事的人。”既然那个人那么希望谢家为此违逆圣意,他们何不将计就计?
闻言,谢老爷子的眼光变得锐利无比,“对,让他们尝尝算计谢家的代价!”
此时,谢忻峰带了点心来书房。于是,谢家三代人就凑在一块嘀嘀咕咕起来。书房的灯亮到很晚才熄。
不出意料,谢老爷子归家的第二天,皇上传来口谕,召谢老太傅入宫。
果然,在聊了几句燕子湖那边的风土人情后,皇上开口提亲事了。
谢老爷子愣了一下,然后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皇上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一瞬间,谢老爷子颇有一种心灰意懒的感觉。
皇上见了,原本锐利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想到自己为了儿子,把恩师逼成这样,不由得愧疚几分。
自己的恩师还是如此,不管自己的决定让他多为难,他都这么支持自己,要是别的人,恐怕早就暗中联合别人劝阻自己了。
可一想到,慧融大师的话,不由得硬起了心肠。
前几日,他拿着两人的生辰八字让慧融大师合过,大师看了,掐指一算,当场道了一声佛号,直道八字上的两人乃天作之合。
周昌帝想着,日后两个孩子若是好好的,后面再好好补偿谢家,也算是没有辜负太傅一片忠君之情意了。
谢老爷子突然一撩衣袍,跪下,“皇上,虽然我们两家孩子的亲事成了,但老臣实在咽不下这口被人算计的气,还请皇上帮臣一把,揪出这幕后之人。”
一直站在周昌帝身后当壁画的李德机灵地上前把老爷子扶起来。
“你是说关于那两孩子的流言蜚语并不是偶然,而是有人在背后搅动?”周昌帝眼中划过一抹讶异,接着眉头拧了起来。一开始他也派人查过,但确实没查出什么可疑的人来,顶多也以为就算这流言是有人故意弄出来的,也是针对谢家去的呢。所以他才决定暗中往里推一把的。如今想来,难道幕后之人连朕也一起算计了?
达成所想之后,周昌帝经提醒,自然想起来如果这出戏背后真的有人的话,恐怕目的不纯。最有可能的是想离间他们君臣,真真是其心可诛!如果没有达成所想,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不排除这个可能。”谢老爷子沉声道。
“呵呵,有意思,真有意思。”周昌帝眼中冷意盎然。
此刻周昌帝有种被算计的愤怒,加上对恩师的愧疚,对他的这点要求自然是没有不应的,“好,你待如何做?”
“此人费尽心机设了这个局算计我谢家,应该还有后招。”
究竟什么样的后招对刚抗旨惹得龙颜不虞的谢家来说才是最致命呢?
昨晚,谢老爷子与儿子孙女商量后,觉得关键还在五皇子身上,而谢意馨的猜测是很靠普的。
他们都是玩阴谋诡计的老手了,两人一对视,均猜到对方的想法。
周昌帝则是又惊又怒的,他觉得背后之人简直在找死,竟敢把主意打到老五身上!而且心中也有怀疑,那人是真的知道那件事吗?
“其实是不是如此,我们按着他的预想试他一试就知道了。”谢老爷子道。
周昌帝点头,“说说你的打算。”
“臣欲暂且隐瞒五皇子与馨丫头的婚事,等幕后之后揪出之后皇上再下旨赐婚。然后咱们这样”
皇上一边听一边点头,计划可行,他本来就是打算在他的万寿宴上再宣布几桩婚事的,太傅的请求与他的想法并不冲突。
就在他们定计不久,当天,便有流言传出,说皇上欲为五皇子聘持礼公之长孙女为妻,持礼公不满婚下赐婚,甩袖而出,气得皇上摔了最心爱的茶盏。
一时之间,关于持礼公及谢家恃宠而骄自大轻狂不识抬举的流言沸沸扬扬起来。
就在众人嘲笑讽刺谢家不识抬举之时,五皇子活不过二十五并且子嗣艰难的留言传了开来。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就是持礼公不满婚事的原因。知道的人越多,对谢家就越发同情起来。
想想也是啊,毕竟谁不想自己家的姑娘年纪轻轻地便守了活寡,再者,五皇子这般,算是绝了继位的可能了。
其实若谢意馨是庶女,谢家估计捏着鼻子也认了。只是五皇子是贵妃之子,尊贵无比。与之相配的当然得是顶级的世家贵女了,而且还得嫡女,非庶女可以唐塞。
可是大世家培养一个嫡女可不容易。而且谢家如今长成的嫡女就谢意馨一人,也难怪持礼公不愿意了。好钢得用在刀口上嘛,当然不能浪费在五皇子这把没前途的刀上了。毕竟活着的人才能有前途,死人是没有希望的。
皇上再疼爱五皇子又怎么样,难道能越过儿子把皇位传给孙子不成?就算如此,那也得五皇子生得出来才行啊。
只是看这样子,皇上明显是赖上谢家了。
而谢家的拒绝又能坚持多久呢?皇上是不会放任谢家的。因为谢家的拒绝真是个坏榜样,不仅扫了皇上的面子,而且还绝了五皇子娶个世家妻子的路。
如果皇上这回放过谢家,那下次给五殿下指婚世家女的时候,那些世家就有话说了:哦,你恩师家的闺女你舍不得祸害,就来祸害我们家的,太不公平了吧。
此时,知道这个消息的几个世家,如黎家蒋家等,都无比庆幸,出手出对了啊。他们几家,都有未嫁的嫡女,而且都很优秀,可不能浪费在五皇子身上。而且纷纷决定,次日一定要替五皇子美言,劝持礼公尽快低头。
持礼公,对不住了,别怪我们推动促成这一结果啊,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嘛。既然皇上看上了你家的闺女,你就勉为其难吧。
其实不低头更好,惹怒了皇上,谢家的人就等着被边缘化吧。那么空出来的肥缺,他们就能安排自己人了。
众人心中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