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云湘回来,霍家上下自然是高兴的。趁着端午的由头,霍云湘便说了回家省亲,想来婆母也没话可说。
端午的前一天,霍予兮便拿出了早早绣好的衣裳,整整齐齐地放好准备带着。采苓见状便问道:“小姐这衣裳可是今日要送出去?”
霍予兮看着衣裳,点头道:“不错,今日我要出去一趟,你守好家里。”
采苓眨了眨眼道:“我猜那人一定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好儿郎。”
霍予兮用手肘怼了怼说道:“乱说,你又没见过。”
采苓一脸笑意道:“能被小姐惦记的一定是人中龙凤,龙章凤姿。”
霍予兮白了一眼,冷声道:“再说就把你打发出去。”采苓闭着嘴巴道:“我错了,不说了,小姐快走吧。”
霍予兮拿了衣服匆忙出了府。
来到御轩阁,看着门口,霍予兮竟然有些犹豫不定。毕竟这还是第一次送给不认识的人,踱步前后,一鼓作气踏进了门槛。
只见门里面依旧人来人往,只听得见阵阵争吵声。
霍予兮蹙了蹙眉头,走近一看,只见一众人围着字画和一人在讨论着。
只见一白面书生,峨冠博带。齿如齐贝,整衣敛容。从容说道:“在下不才,听闻这御轩阁很多人想要见一下这端阳居士的真容,今日便如诸位所愿,留下墨宝一份。”
众人一阵惊叹,有人便问道:“阁下真是端阳居士?为何这几年未留下珍宝墨迹?”
那书生说道:“只因在下云游在外,至今才归来。只是家道中落,想要靠着这手艺过过活。”
众人一听,连忙说道:“先生这番才艺,当真是可惜。我愿出钱买先生一份墨宝,还请先生提笔为我作诗。”
书生笑道:“好说好说,一幅字只要五十两。”
随即一众站在一旁,纷纷掏钱。
霍予兮连忙上前,徐徐说道:“先生当真是好本事,只是不知先生这几年可有什么新作?”
书生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声音甚是好听,便轻声说道:“并无什么新作,只不过是靠着以前的手艺讨生活罢了。”
霍予兮故作疑惑道:“这就怪了,我可是知道这端阳居士有了新作,作品不似从前,先生怎么说没有呢?”
书生眉头一皱,似有不甘便说道:“姑娘怎知端阳居士出了新作,想必是人家拿了别的来糊弄姑娘吧。”
霍予兮摇了摇头道:“我自小也临摹过他的作品,不如我就写给你看看,看看写的像不像。若是我写的不对,那便是我弄错了。”
书生眼睛转了转道:“如此,姑娘不妨一试。”
霍予兮拿起笔,奋力一挥,提笔而作,不多时便写出一份作品,字体不似以前,有些狂草不羁。
众人连忙看去,连连称奇道:“此字甚好甚妙,颇有端阳的气势,甚于之前的字。”
书生一看脸色一变道:“姑娘这字是何意,这不是我的字,我的字何曾这般?”
霍予兮点了点头道:“这确实不是你的字,不过是写了端阳居士新的作品罢了。先生觉得我所得的这份作品与先生的相比如何呢?”
书生脸色有些煞白道:“姑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我不是端阳居士?”
霍予兮笑道:“先生可有私章,能否让我看一眼?”
书生从怀中掏出来道:“姑娘尽管看便是。”
霍予兮看了一眼说道:“这私章上面的端阳居士确实是一样的,不过在私章的底部有个缺口,常人是很难发现的,而你这个并没有。”
书生脸色气的更红了便说道:“姑娘莫要胡言乱语,姑娘怎知他的私章?”
霍予兮笑容更加深了道:“真是巧了,偏偏我就见过。只是我方才写的才是他的新作,若是不信,就算了。若是先生问心无愧,尽可与我相较一番,倘若我的字不如你,今日你写多少,我便买多少如何?”
众人一听,也觉得她说的颇有道理。便起哄道:“既然姑娘都说了,你怕什么?端阳居士的字我们都见过,你写出来让我们看看。”
书生顿时觉得羞愧难当,也自知无法辩驳便硬着头皮说道:“好,我便与你较量一番,让你心服口服。”
书生随着众人的催促声提笔写字,霍予兮在旁边悠然自得,写着一些寻常的诗词。只见书生写好后自信的站着,霍予兮瞥了一眼道:“你这字虽然形学的九成,力道差了些。我来写个新的字体,你来看看。”
霍予兮接连挥毫泼墨,字体遒劲有力,力透纸背,一气呵成。众人连忙称道:“这字体怎么没见过?”
霍予兮轻声道:“不过是端阳居士新的作品罢了。这些年他并未沉寂,而是一直在苦心钻研。现如今这字体已然成型,大家若是觉得好他便满足了。”
众人接连点头笑道:“原来如此,为何姑娘这般熟悉?莫非认识他?”
霍予兮点点头道:“不错,他便是我的师傅。”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姑娘这般肯定。”随即看向书生骂道:“你这斯文败类,胆敢冒充他人的名字,来当街行骗,真是有辱斯文。”
书生被骂得毫无招架之力,忙不迭地向门口跑去。众人连忙说道:“既然姑娘这般技艺,不如将墨宝留存,好让我等日后鉴赏。”
霍予兮点了点头,随即叫了那天的掌柜说道:“今日这作品我便留在这里,你家主子可在?我有事找他。”
掌柜的连忙拱手笑道:“姑娘墨宝难得,我这便命人装裱起来。我家主子就在楼上,姑娘请。”
霍予兮微微颔首道:“好。”
霍予兮径直地上了楼,只见楼上存有一丝清香,那是久违的味道,那人身上惯有的味道,只是这味道中夹杂着一丝熟悉。
霍予兮抬步进了门,今日是白天,索性她可以看个清楚。
走到前面,那人微微倚着软榻,似是在休眠。霍予兮放慢了脚步向前,看到他眯着眼睛便坐了下来。
男子似听见了动静,缓缓睁眼道:“姑娘在楼下可是名声大震。”
霍予兮坐在椅子上,双手托腮,斜歪着头看着前面,轻声说道:“公子谬赞,不过是看不过眼罢了。”
男子若有所思,低声道:“端阳居士是你师傅?”
霍予兮翕张着嘴小声说道:“不错。”
男子有些沉默良久,霍予兮见他没了动静,便说道:“我这次来是特意谢你的。”随即将身后的衣服放在桌子上道:“不知送你些什么,我也只会做这些,便想着送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若是不喜欢,就处理掉吧。”
男子转头看着桌子,随即起身,向前走近一看,只见那云白色的暗纹绣袍上面绣了个兽,便问道:“姑娘上面绣的什么?”
霍予兮淡然道:“是孟槐,因守护正义、御凶辟邪而闻名。因为端午都带五彩丝线,我便用这丝线绣了上去。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在袖子那端没绣你的名字,绣了个御字,因为这里认识了你,所以绣的这个字,也希望你可以抵御一切。”
男子听完,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只是霍予兮看不清楚。男子伸手摸了摸衣服说道:“这件衣服我很喜欢,姑娘有心了。”
霍予兮低下了头低声道:“喜欢就好。”随即犹豫道:“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叫你冷面怪总是有些不礼貌。”
男子睫毛低垂,眉毛轻挑道:“我字‘延之’,你叫我‘延之’就好。”
霍予兮嘴里嗫嚅着‘延之’,便轻声道:“是延续之意?延年一印付闻孙,文采风流今尚存。这字着实不错,甚好。”
又道:“上次听闻你的话,我便看了那萧家次子,不过尔尔。倒是他家嫡子还算有些本事,人……也不错。”
男子侧身而坐,声音低沉说道:“听闻霍家三公子升任中郎将,还没来的及恭喜姑娘。”
霍予兮抬眼一看,转而眼皮子向上一翻,没好气道:“世人皆濯我独清,于我而言,可不算什么好事。”
男子眉毛蹙了蹙:“姑娘何意?”
霍予兮语气平淡道:“京城的人只能看见海晏河清,却不知这河清的下面暗流涌动。如今的我啊,犹如网住的鱼,再扑腾也下不去。”
男子低头不语想要捕捉其中话里的含义,一手支撑着下颚,一手的拇指与食指互相捻着:“既然下不去,为何不上去?或许上去了就有更清澈的水,岂不更好?”
霍予兮摇了摇头道:“有人捞起你必然有所图,只是这条鱼的下面埋藏的是它的家又怎么不急呢?”
男子抬眼瞧着她,发现她的眼里没有了那天的光。他知道她是在担忧,却也不知为何担忧。只是轻声道:“姑娘这话在下不太明白,姑娘指的暗流涌动是什么?”
霍予兮听闻他这么问,倒是也不再打哑谜,寻着他的话说道:“我现在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公子可能明白?”
男子点点头道:“姑娘的心不在京城,可是在西南?据我所知姑娘自小可是在京城,难不成西南可是有姑娘留恋的人或事?”
霍予兮目及窗外,看着屋内地上稀稀零零投射下的影子,冷道:“我曾经有过梦魇,梦见我爹爹和哥哥都战死在西南的城池中,战火肆虐,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虽不明缘由,但那城池我记得清楚,是爹爹常年驻守的地方。现如今,我身陷囹圄,你说这辈子我还有机会么?”
男子见状沉思良久念道:“姑娘这梦魇怎知就是真的?姑娘即便到了战场又能做些什么?”
霍予兮转身看去,冷笑道:“公子若是不信就算了,去了战场尚且不能上阵杀敌,但自古兵家作战也不是单靠蛮力。若是一味地靠着蛮力,我霍家也不会平安至此。身为霍家人,死也只能死在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