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月光倾泻,映得苑中百花竞放。花木扶疏,芍药叶尽余翠,花半展红。媚欺桃李,香夺绮罗。
“自古风流芍药花,花娇袍紫叶翻鸦。诗成举向东风道,不愿旁人定等差”说完,霍予兮抬手摘下一朵开的极美的芍药,簪在齐安公主的头上。笑吟吟道:“芍药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齐安公主脑袋一怔,只感觉头上似乎有动静。细细体会方才的话才道:“予兮姐姐这么夸我,我都不好意思了。”
和仁见状连忙笑道:“怪道你平时总爱说回眸一笑百媚生,今日怎么这般忸怩作态?”随后也折了朵虞美人道:“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便也放在了齐安的头上。
齐安的脸倏然红了,低头轻声道:“哎呀,你们就别打趣我了。”说完脸色涨涨的一跺脚转身小跑到后面的阙楼上。
和仁公主和霍予兮相视一笑,转而笑声朗朗道:“六妹妹真不禁夸,才说了几句就不知道如何是好了。”随即也摘了一朵道:“云云众神赞,飘飘仙子舞,这个更配你。”
霍予兮展眉而笑,转而摘下一朵道:“山花插宝髻,石竹绣罗衣。好了,这下我们都是佳人绝世。”
两人相携笑去,走到阙楼台阶处,便坐了下来。和仁望着月亮有些出神,霍予兮思索片刻问道:“和仁公主可是有什么心事?”
和仁回头望了一眼在上面的齐安公主,幽幽叹息:“是因为六妹妹故而感叹了些。”
霍予兮闻言心中一动,感觉是和今日齐安公主的生辰有关,便怜惜道:“可是和齐安公主的生辰有关?”
和仁公主肃了肃神情道:“连你也看出来了,齐安她自小一岁后就没了母妃。她的生辰是宫中的忌讳,所有人都知道,但是碍于皇家的身份,外人是不许提的。虽说下了旨,但是宫中人言可畏,有些人还是会出口伤人。齐安自小就受人非议,她面上不说,但是我也能感觉到她其实内心是很伤心的。”
霍予兮听后心里有些酸痛,犹如夏日急雨拍打着荷叶池水之上泛起了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双手抱于双臂之上,便惜声道:“昔年孟尝君,乃战国四公子之一,也是五月五日之子。东晋大将军王镇恶也是如此,世人都觉得他不详,家里人想要过继给别人,但他祖父却说‘此非常儿亦将兴吾门也’。可见这都是以恶传恶罢了,这些人摇唇鼓舌,妄生是非,不过是无事之人好为生事罢了。”
和仁低头看见角落一隅的白花,摘起一朵细细把玩,嘲道:“谁道不是呢!只是淑妃娘娘的去世,不过是恰巧佐证这些荒唐之词。齐安便觉得是她害了淑妃娘娘,每逢阴雨打雷的时候就会害怕。这宫里,也就我时常同她一起,想着尽力开导她,不至于那么难过。小小年纪,竟然受这般苦楚。”
和仁说完,眼角也不禁浸润了一些。只不断拿着手帕擦拭眼角,企图不让隐含的泪水掉落。
霍予兮见她这般黯然神伤,不觉拍了拍她的身后道:“你也别太难过了,至少在这宫里她还有太后,哥哥和你陪着,想来也是幸运的。铄金玷玉,止作秋风过耳。你看今日这宫中莺歌燕舞,歌舞生平。宫外鼓乐喧天,市列珠玑。如此景象正是因为今日是个黄道吉日,而不是什么所谓的恶日,不然为何大家都酒酣淋漓呢?”
和仁转头直直地看着她,发现她眼中似有流星划过般的光亮。连忙笑道:“说的对,若是不吉祥,今日父皇也不会大开城门了。”
和仁连忙起身,拉起霍予兮道:“今日你这番话倒是让我有了别样的领悟,都道是祖母喜欢你,不知为何。今日我才觉得祖母没看错,你确实能让人欢喜。”说完,便朝着上面喊道:“齐安快下来,我们出来许久,该回去了。”
齐安听到声音,连忙探出头道:“省得了,我这就下去。”说罢,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眼间便到了台阶。
霍予兮看见眼前这少女,梨涡微现。双目湛湛,明眸澄澈灿若繁星。
霍予兮收起了些许惆怅,转而笑在脸上:“走吧,想来现在宴会已经散了,再晚些就被发现了。”
远处的阙楼曲廊回廊,廊柱之间的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偶尔微风掠过,投射的树影摇摇曳曳。影影绰绰之间零星传着几声鸣叫,柔风一吹,夜花的幽香弥漫阙楼,亦是吹动着暗处的身影。
胤承独自站在风里听闻着阙楼之外的伶音,嘴角两旁蓄了些许笑意。
三人回到殿内,依然有些许的人来人往,霍予兮与其告别后独自行走在荷塘边上。正想着今日的事,只见身后有不紧不慢的步伐,一深一浅的踏着,似想与她同步而行。
霍予兮转头而视,便看见一双乌黑如墨带着些许温柔的眼看着她。只是这脸颊上多日不见,有了些许的落寞。霍予兮有些错愕,连忙见礼道:“臣女霍予兮见过七殿下。”
胤昶有些踌躇不前,犹豫道:“予兮妹妹不用多礼,你……你最近过的可好?”
霍予兮怔了一下,转而低头说道:“臣女过得还好,七殿下有事找我?”
胤昶抿了抿嘴,脸有些涨红,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良久。霍予兮抬起头轻声问道:“七殿下?”
胤昶此时才回神过来,鼓了些许勇气道:“予兮妹妹,我……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霍予兮眉眼低垂,看不清楚表情。心中好似有些沉重,便冷声道:“七殿下想说什么?”
胤昶深吸了口气道:“予兮妹妹,其实那日在花园中第一次相见我就注意到了你。虽然所见之日不多,但我自那时起就盼着与你相见。我知你无心进宫,但我却也时时忘记不了。你曾说过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虽不才,但也不是那薄情之人。我知汝不慕权贵,但我的身份亦改变不了,这也实非我所愿。但若你愿意,我必定履行今日之诺言,不负汝所托。”
霍予兮沉默良久,睫毛微动。缓缓抬眼,看着眼前的胤昶言语坚定,好似磐石一般。淡淡道:“七殿下如此心意臣女了然于心,只是臣女不过蒲柳之身,望秋而零。七殿下松柏之质,经霜弥久。贤良淑女众多,总有真心待殿下之人。臣女并非殿下良人,担不起殿下抬爱。”随即,福了福身子,低头见礼。
胤昶听完神情落寞,虽然早已经猜到结局,但是今日见她,便想要说个清楚明白。只是今日她这般决绝,到底是心中大为一恸。
胤昶有些不甘心,蹙眉问道:“予兮妹妹可是因为我的身份?”
霍予兮暗了眸子,转身看着池中的游鱼道:“七殿下说的也不错,并非是七殿下不好。其实这只是其中的一点,更多的是臣女并非殿下所想的那般好,臣女也会生气,也会任性,而我任性起来谁都没办法。殿下这般儒雅,怎能受的了呢?臣女见惯了刀枪,也看惯了人情冷暖,注定不是和殿下一道的人。”
胤昶看着眼前的人,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听她这般说,还是觉得心中有些痛,像是拿着刀一点一点划开,每说一句身上就多一道痕迹。
胤昶走到她身旁,怔怔地看着她。觉得她此时离自己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有些无奈道:“如此,我便是和予兮妹妹有缘无份了。不过,我希望以后你能把我当作哥哥一般,若是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我……我也是真心在意你的。”
霍予兮嘴角一弯,打趣道:“哦,那臣女可是有福了,得了个皇子作哥哥,这个可是羡煞旁人呢。”
胤昶原本还有些失神落寞,听她言语轻俏。便笑道:“是啊,若是有谁欺负你,你就尽管报上我的名号,准有他哭的时候。”
说罢,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刚才的话都消失不见,只留下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笑了许久,霍予兮便和胤昶拜别出了雁回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