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严的警徽下，几辆豪车相继停靠在路边，一行人浩浩荡荡如狼群野兽般，压迫似的堵在看守所门口。
随着一阵铁链拖动的咔嚓声，伸缩门被缓缓拉开，高启强大摇大摆从里面走出来。今日的阳光也许有些刺目，他仰头深呼吸，下意识用手背遮了一下眼，态度张扬不羁。
陈书婷带人就站在马路对面，身旁站着一整排穿着笔挺的手下，默默注视高启强的举动。
高启强放下手，见到妻子时嘴角又迅速勾起神气的笑。
陈书婷拿出一根柚子叶，不由分说在他身上拍了几下，声称这是在去晦气。
“家里怎么样？”他轻挑了下眉毛，随着陈书婷的动作晃动，双目满是宠溺和无奈。
陈书婷点头说：“都很好。”
“没想到这次他们能这么快就让你出来。”
“说明找到了嫌疑更大的人，现在没工夫盯我了。”
“也许这是最后一次接到警局的传唤。”
他继续扯着坏笑，在陈书婷脸上肆意的啄了一下。
陈书婷递来一道冷光，高启强自当没看见。
笑着和高启盛打招呼，走上前张开双臂将眼前的兄弟揽入怀中，粗粝的掌心轻拍后背，高启强语气里尽是藏不住的欣慰：“辛苦了。”
高启盛笑笑，望向哥哥时目中有了一瞬的光亮。
几人一同迈向路边的轿车，唐小虎上前为他们拉开车门。
高启强走到车旁，同样也称赞了他一番：“我听说了，你做的很好。”
“果然没让我失望。”
唐小虎谦虚道：“这都是按照强哥吩咐完成的。”
直到主人轮番上车，豪华的车队才终于随他们扬长离去。
今天跟来的司机仍然是陆涛，高启强和陈书婷坐在后排。
高启盛在副驾驶上，回身问：“哥，接下来还怎么办？”
高启强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仿佛早就等着这一刻的到来。
鼻息间发出冷哼：“他们想打那我们就奉陪到底，打到他们服软为止。”
陈书婷问跟谁打，高启强凶狠地说道：“当然跟所有人打！”
旁边的陆涛扶着方向盘，听见对话脸上浮现出细微的表情变化。
等路口的红绿灯时，兜里的短信提示音不合时宜的响起。
高启盛避开他们私下一看，发现账户上多了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还是汇给他的私人账户，动作如此隐秘，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冷静下来的他收起手机重新调整座椅，脑海中展开设想。
平时业务往来有商务账户，很少有人能直接打在私人账户上，除非是身边对他相当熟悉的人，否则没必要这样绕弯。
高启盛一口气想了许多人，却又一一排除。
如果是他哥的话，根本用不上这样偷偷摸摸的干。
同样唐小虎也是，凡事都会提前告知。
陈书婷就更不可能了，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账户。
那就只有……
他的思绪随风飘向窗外，答案已然跃入眼前。
这两日因为帮高启强办事，精力被分走了大半，为了不打扰家中静养的病人，所以一直很少现身。
这次趁着高启强一家三口好不容易团圆，特意婉拒大哥的邀请。无家可归的他生平第一次觉得流浪的滋味好累，想找到栖息地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高启盛刚回到家，杨姐听见声音从屋里踏着碎步跑来，偌大的地方只有厨房那一点点稀薄的光。
上前问候：“高先生，您回来了。”
“李小姐已经睡下了。”
“嗯。”
他淡淡的回了一句，脱掉外套递给杨姐，说：“这几天没出什么事吧？”
“有没有什么人来找？”
杨姐低头，想起白天李清秋的警告，对孟钰的到来果断闭嘴不谈。
她说：“林小姐中途打来一次电话……然后就没有了。”
高启盛放心的点了点头。
原本还想问那三十万的汇款是不是她的钱，既然睡了那就算了吧。
杨姐挂好西装，掉头过来询问：“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去给您做。”
高启盛本来选择摇头，只是在厨房那鹅黄的灯光吸引了他之后，又改口说：“家里有没有西红柿？”
“有的。”
“鸡蛋呢？”
“也有。”
听见什么都有，胃里的饥饿感似乎被忽然唤醒，他微微一笑：“那就下一碗西红柿鸡蛋面吧。”
明明有更好的选择，最后却只是点了一碗寡淡的面而已。杨姐虽感奇怪，但还是尽可能照办不误。
此时客厅里只留下一个人的身影，他打开客厅的小灯，昏暗的光线全集中在了茶几那片地方，高启盛瞥见桌子上放着一条没织完的围巾，拿起后忍不住的细看。
先赞叹女人的手艺，又觉得花费力气织一条用不上的东西实在太过可惜。
这样厚的一条围巾，却碰见了京海这样的天气，它的一生注定只能拿来欣赏。
他叹口气将围巾重新摆放整齐，叠好后起身走入卧室。
屋里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脚下的光线沿着门缝能一路延伸至床边，有了这条光才勉强看清对方平躺的轮廓。
高启盛的视线不由得追随这道光，听到若隐若无的呼吸声，内心升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并当作今后向往已久的人生。
他为之一笑，见睡得如此安稳，也不再继续打扰，望了几眼就自觉退出房门。
此时杨姐摩擦着双手，从迎面走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高先生。”
“那个。”
她低头不敢直视对方。
话到嘴边又咽下，几番挣扎才终于脱口：“我想回高家那边照顾晓晨。”
高启盛眉头一皱，不由得问：“为什么？”
“怎么这样突然？”
“我……”
“是嫌我给钱太少了吗？”
“不不不！”
杨姐想解释，一股强烈的气压正步步逼近。
逼得杨姐瑟缩起来，刚刚想好的措辞顷刻间忘得一干二净。
等高启盛面色愈发不悦，便啥话也不敢说了。
杨姐瘪了瘪嘴，满肚子的委屈。看此情形，想回去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高启盛这边已经够难解释了，如果高启强再问起来岂不是要命。
她想了想，决定得和李清秋商量才行，这地方坚决不能多待，一不小心会要人命。
第二天，李清秋得知消息的时候只是觉得略有仓促，却一点没感觉到惊讶。
其实杨姐离开她倒是不反对，反而认为这是挺好的一件事。
但仅仅一顿早餐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想太多办法。只能最大限度进行简单设计，她思考了许久，才说出一个计划：“别担心，我来想办法。”
“只是可能会委屈一下你我，请你不要介意。”
杨姐表示理解。
正欲详细讲述，身后的门锁传来不大不小的拧动声，俩人急急忙忙停止讨论。
高启盛从房间出来，眼底泛着乌黑的憔悴。
见李清秋她们已经吃完早餐，他醒了醒神，随意拉张椅子坐在对面。
瞅了眼剩下大半的东西，发愁的说：“每天吃这么少，怎么有利于伤口恢复啊。”
“是不合胃口吗？想吃什么尽管跟杨姐说。”
李清秋擦了下唇，想先一步离场。
高启盛问：“那钱是不是你转给我的？”
她点点头。
“你一次性哪来那么多钱？”
“莽村给了一点补偿款。”
李清秋不疾不徐地说：“加上之前一部分攒的钱，还有一部分炒股赚的钱。”
“炒股？”
高启盛歪着身靠在椅子边，不放心的提醒：“现在行情不好，你还是别弄这些东西了，很容易赔的。”
她起身放好椅子后，昂了昂头：“风浪越大，鱼越贵。”
“这不是你经常说的吗？”
说罢，从喉咙里渗出一声不知其意的笑。
闻声，男人稍顿片刻。捧牛奶的手不知怎得忽然被烫了一下，这牛奶是温热的，怎么会突然灼烧。
高启盛看着面前那张温和素净的脸，总感觉她好像知道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是自己太敏感了，总觉得此话透着耐人寻味的意思。
他晃了晃迟钝的脑子，天天与人勾心斗角，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也有拿不准意思的时候。
李清秋走到一半，停下便说：“那三十万是用来补八十万的窟窿。”
“虽然很慢，但我会尽量填补。”
“你不必再转给我。”
高启盛笑笑，没有选择阻拦。
凭着她要强的个性，即使再怎么拒绝也不可能动摇，那干脆坦然接受好了。
因为只要有这笔账，他们永远会产生联系。
想到这，那杯牛奶留给他的除了灼烧感，更多是满足后的滋味。
他揉了揉发酸的脖子，放松之后相当愉悦的说：“行，反正没有利息，你慢慢还。”
“我一点也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