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离开朝云峰以后,玱玹去了百黎。
百黎是个很美丽的世外桃源,但这一路上他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玱玹凭借手中那个他看起来很平凡,在百黎人眼中却十分不同的山核桃,见到了百黎的巫王。
巫王拿着玱玹递过去的核桃问:
“敢问公子,这核桃是从何而来?”
玱玹想到小夭的那句“你不是我哥哥”,欲脱口而出的话语变了模样,
“是一位故人所赠。”
玱玹问巫王:“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不曾想,巫王告诉他,这核桃里面养着一对蛊虫,名叫情人蛊,乃是一心相爱的两人才能种下的蛊虫。
巫王还说:“情人蛊,同心而生,离心而死。”
玱玹问:“那若是种蛊中的一人死了,另一人会如何?”
巫王连连摇头,“情人蛊同心又连命,死生与共,绝不独活。”
玱玹立在当场,久久不知作何反应。
这是一个他无法接受的答案,也是一个他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答案。
所以小夭在大荒流浪多年,数次濒死之际,都是因为这情人蛊的原因,相柳才救得了她!
那这蛊虫,一直种在两人身上,他百般谋划要致相柳于死地,实际不就是在杀小夭么!
所以,小夭才会满身是血的来到朝云峰!
所以,他竟是差点要了小夭的命么?
他竟还问她,是谁伤了她?
结果却是他自己!
“我想你若还当自己是我的哥哥,那你从百黎回来以后,就会无比庆幸,相柳这次没有死,甚至还会求着他以后一点伤别受,一条命别丢!”
小夭那时说的这话,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玱玹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一双已经沾染上小夭血液的手,忍不住问自己:
“玱玹,你究竟都干了些什么?”
他用小夭教给他的一切,帮助他的一切,去要小夭的命!
可他明明是为了小夭,才想要得到这一切,明明是为了保护小夭,才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
可是当他变强大了、有能力了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竟然是差点亲手杀了她!
玱玹此刻恨不得要杀死的是自己。
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百黎寨,也不知道他又是如何回到的轩辕城。
他仿佛像是一具已经麻木到了极点的傀儡,脑子里翻来覆去只一句话:
“我差点就杀死了小夭!”
日子一天天过去,混混沌沌的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潇潇告诉他:
“殿下,陛下传您上朝云殿觐见。”
玱玹久不见天日,走出房门时,竟觉得阳光是如此刺眼,照耀的他无处遁形。
站在朝云峰下时,他甚至有些后退的想要逃离。
曾几何时,这里是他梦寐以求想回的家,是他和小夭共同的家,但现在却变成了他们二人的决裂之地。
那一日,小夭说过的话,吐过的血,走过的路,现...都在他的脚下。
不可回首的过往,随着一步步路,又重新展现在眼前,玱玹终于意识到,他彻底错了。
他跪在了轩辕王面前。
为自己做过的一切,为自己真心的忏悔。
轩辕王眸色深深的看着地上的人,语气很是沉重,
“出去了一趟,可曾弄清楚了?”
玱玹麻木般的点点头。
“那可曾后悔了?”
泪转瞬落下,他又岂止是后悔!
轩辕王长叹口气,走下台阶,在玱玹面前停下,他伸手拽起玱玹,将人按在一旁的龙须榻上。
然后递给他一纸信笺。
玱玹抬起眼眸,看了一眼爷爷,然后打开了信笺,上面正是小夭的字迹:
收服涂山,中原便定,西陵玖瑶,请外爷安。
轩辕王感慨的说道:
“当年你和小夭一起谋划着救了涂山璟,破坏了我在暗中对四世家的安排。
小夭来到朝云峰跟我请罪,跪了三天,这是她下去朝云峰前,让人转交给我的。
我当时以为她要收服涂山氏为已用,但后来却发现,竟是你与那涂山氏越走越近。”
玱玹点头承认着,这一年来,涂山璟对他的帮助甚大。
一方面是带着他开始融入中原氏族上层的圈子,另一方面在暗地里为他提供了诸多的财力与人脉。
而这一切,都来自小夭。
营救涂山璟,他所出之力甚少,更不是主谋者,但涂山璟却仿佛认定了他,也认定了这个救命之恩。
有这一层救命之恩在,两人配合起来,少了很多猜忌,却多了很多交心的言谈。
轩辕王看着玱玹,沉声问道:
“你可知,我选定的继承人,为何是你?”
玱玹有些怔愣,这是爷爷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选定了他。
轩辕王转过身,走到大殿中央,
“几百年前,就是在这朝云殿,在你姑姑出征前,我曾以天下江山起誓,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我会悉心教导你,她所保护的一切,将来都会属于你。
所以这轩辕国未来的主人,从来都没有别人,只有你!”
轩辕王的身姿已不复年轻时候挺拔,更没有过往那般巍峨高大,但说话的声音却沉稳而有力道:
“玱玹,你所要承担起的不止是只有一个国家,还有你逝去亲人所有的期盼。
你的奶奶、姑姑、伯伯、还有你的爹娘,他们想看到的大荒,他们想见到的未来都在你的手中。
我老了,这天下终将是属于你们的。”
爷爷描绘的这一幕,竟然让玱玹挖掘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记忆,那时爷爷正在传授他功课,姑姑走了进来,请命出征,爷爷与姑姑聊了很多,也是在那之后,小夭便去了玉山。
轩辕王的声音,又把玱玹从记忆里面拉回来。
“不久前,我曾问过小夭,她所做的这一切,是否是想要当个女帝,我甚至觉得以她的血脉和身份,很有可能完成像她说的那样,以不流血的方式统一大荒。
我想若是小夭也想要这天下,那对于阿珩来说,这轩辕的王是你或者是她,应该是没有分别的。可小夭拒绝了!”
轩辕王转身,回看着玱玹,目光灼灼,
“那你呢?现在我也想问问你,这轩辕山,你可还想要?若是你也拒绝了,那便不算是我辜负了对你姑姑的承诺。
我虽然已经老了,但再给我几百年的时间,我也能为轩辕再培养一位国君出来。”
玱玹立刻站起身,跪在轩辕王身前,坚定的回答着:
“爷爷,我想清楚了,我知道自己日后应该怎么做了,我不会再让您失望了。”
他已经失去了小夭,不能再失去其他了。
轩辕王看着玱玹因叩头而弯下的背脊,意味深长的说着:
“玱玹,帝王之路,充满着血腥与算计,满藏着杀机与筹谋,却唯独没有温情和依赖。”
“你若是想清楚了,便去中原吧。
这本就是我和小夭几年前便给你安排好的路,只是这一次,这条路,你要自己一个人走了。
希望你...别让我失望,也别让小夭对你再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