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夏月初,青丘。
涂山府内,一名身着绿衣的侍女从涂山族长的寝居出来,她顺着朱廊,绕过花厅,再掠过一汪湖水,便来到了涂山氏这一代当家夫人的休憩之处。
侍女规规矩矩的进了门,站在角落处静静的等待着。
傍晚时分,意映处理完府内这一日的事务,回到了屋内。
这一忙便是将近一整日的工夫,她不免感觉有些疲倦。
意映坐在水镜前,任由身旁的人服侍着,卸去身上的钗环。
直至此时,绿衣侍女才走上前来,安静的站在夫人身后。
意映微抬了抬眸,通过水镜看到了在身后站立着的人,有些漫不经心的问道:
“族长怎么说?”
侍女名叫桑芜,是跟着意映从防风家嫁过来的心腹,她半垂着头,轻声回答:
“族长说,近来族中事务繁杂,脱不开身,玖瑶帝姬的婚礼,他怕是不能到场,所以贺礼上会再重上几分。”
意映轻颔了颔首,并未言语。
但桑芜,回完了话,却并没有退下去,反倒是有几分欲言又止。
意映察觉到,回头瞥了她一眼,桑芜便凑上前去,小声说道:
“奴婢去的时候,族长正在把玩那珍珠挂链。”看向意映的目光还带着些担心与忧虑。
意映却又是轻蔑,又是毫不在意的笑了下,
“知道了,下去吧。”
桑芜看见夫人的反应,只得心内微叹,而后转身退了下去。
待桑芜走后,一直跟在意映左右的另一名侍女却是说起了话:
“也不知道那挂链究竟是何人所送,这么多年来,族长好似从未离过身。”
意映抬手卸了耳环,起身走进浴室,
“知道了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耽误我是这涂山家明媒正娶的族长夫人么!既是不耽误,便随他去了,左右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说要纳哪家小姐过门。”
桑葚跟在意映身后,明显有些不忿,
“可旁人都以为族长与夫人鹣鲽情深,眼里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意映抬足,踏进洒满花瓣的浴桶内,将整个身子都浸泡其中,纾解着身体上的疲劳。
水温刚刚好,微热却不燥,意映靠在桶背上,舒服的眯起了眼,
“这鹣鲽情深也不是说一人,我在外面不也是跟他一般做戏给旁人看么!大家相敬如宾,面上子都好看些,有什么不好。”
桑葚在后面帮意映梳洗着头发,闻言有些不服,还要辩解几句,
“可...”
意映却是摆了摆手,吩咐道:
“去把小姐和公子送到老夫人那里,过几日我去北城参加婚礼,就不带他们了。”
说到两位小主子,桑葚脸上再没了不甘的神色。
也是,有小公子和小小姐在,任族长心里有着谁,都不能越过夫人去。
有些想通了便不再执拗的桑葚,轻快的应了一声,行了一礼,也退了下去。
待桑葚走后,意映的眼睛虽然仍是半眯着,心内却不似她刚刚说话那般沉静,情绪有些翻滚,只是不是为了她那心里可能有着别人的夫君。
而是为了另一桩事情,另一个人。
一个没有她,就没有今日防风意映的人。
现如今,众人眼中的防风意映,是防风氏真正的掌权人,是四世家中富可敌国的涂山氏族长夫人,是大荒中三分之一商业版图的拥有者。
除了紫金宫内的轩辕王后,她是这中原身份最尊贵的女子,更是人人羡慕、巴结的对象。
而阿念,因为小夭的关系,一向与她交好,自成为王后,入驻紫金宫以后,与她更是比旁人要亲近几分。
还有她的夫君涂山璟,也是轩辕王问鼎王位这条路上有力的助手,更是这大荒内有名的谦谦君子,还是外人眼里待她情深的丈夫。
可她知道,涂山璟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人,虽然她不知那人是谁,但她却是真的一点也不在意。
毕竟她的心里亦不曾有过他,她甚至很能理解涂山璟,这种爱而不得,爱而无法说出口的感觉。
也正是因为这份理解,才有了今日这般,两人相互配合、相敬如宾的局面。
因为她的心里也有一个人。
一个知她懂她的人!
一个最近让她甚为烦忧的人!
一个她注定望而不得,便只想看她幸福的人!
她与她相识至今,已近百年,两人一起同进同退,同心同守,才有了今日的局面与权势。
那年的别院谈判,她少女时期的一见钟情,被她无情击碎,批判得只剩下丑陋的外衣,揭露出事情的本来面目。
她为此匆匆连夜赶回青丘求证,几番试探之下,看着对面人脸上迟疑、纠结的神情,果真得到一个不堪的答案。
自此,她那颗青春萌动的少女心,便彻底死去了。
她托二哥给她带了封信,表明认她为主,甘愿在她麾下效力,给自己寻找一个未来,也给防风氏一个壮大的机会。
她也果真与他人不同,不同到连意映自己都不理解她对她的全部信任,在那之后的时间里,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全部身家,顷刻交付。
没有猜忌,没有怀疑,甚至没有保留,那是一种意映从未体会过的情感与信任。
疏通关系、解决难题是她的事,发展规模、努力壮大是意映的事。
她越来越发现那些男人竟然比不上她的一丝一毫。
她知道她的野心,她告诉她:
“你以后会成为中原氏族最尊贵的女人。”
她也知道她练兵的计划,便尽心尽力为她筹谋一切,把属于她们的商业王国,在这大荒内逐步建造起来。
随着她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版图也越来越辽阔,意映发现她在她心里也变得越来越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