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到家,就接到了林依依的电话。
林依依的声音很着急。
“你让我今天中午给安医生送饭,敲了半天门没有人,打电话也没人接,我想他可能出门没带手机。回到店里,碰到你们诊所的同事,说网上传了一篇关于安医生的文章,我一看,这才担心,你说安医生会不会受不了打击……”
“什么文章?”田媛皱眉。
“你不知道呀?”林依依说话间已经把文章链接发给她,“媛媛,我发给你了。最近诊所不太平呀,是不是有人针对诊所?医闹的事还没解决,现在又出现这样的文章,好像都和安医生有关。”
“我先看看。”
“需要帮忙就找我,还有不要忘记吃饭,这两天你都没来店里,晚上要不要来吃饭?不然我送些给你?”
“再说吧。”
田媛挂了电话,立即查看林依依发来的文章。
文章没有明写安亿的名字,只是用了“某诊所医生”代替,附上一张诊所没装修前的照片,但门牌号是一样的。
这是一篇“某诊所医生”的生平事迹。
说他小时候就喜欢撒谎骗人,自私又冷血。十二岁那年,假装生病骗远在外地的父母回家,连夜冒着大雨赶回黎城,发生车祸,双双离世。在葬礼上,他连一滴眼泪都没有,像个旁观者一样面无表情。
又说他在校时就孤僻怪异,不合人群,还有“某同学”发表的评论,吐槽“某诊所医生”高傲自大,目中无人,独行一人。
最后的总结是:“某诊所医生”是一个品行恶劣的人,他开的诊所会是什么样子呢?他诊所的医生又会是什么样子?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自己慢慢品。
田媛放下手机,看过后内心五味杂陈。
虽然知道里面的信息很多是不真实的,和她认识的那个安亿完全是不同的人。
但文章写得有理有据,好像从小和安亿一起生活,看着他长大的样子。能知道安亿这些生活细节的人,除了褚言还能有谁呢?
周玄的车已经停在福康小区的门口,听到田媛与林依依的对话,大致能够预料一些不好的事。
打开手机,市场部的同事已经把文章发给他。
看完内容,他着实觉得好笑。
“这是安亿的过往?写得过分虚假。高傲冷酷是有,但撒谎骗人,品行恶劣太扯,认识他的人估计都不会相信。”
“诛心。”
“什么?”
“这是在诛安医生的心。”田媛冷静道。
周玄双眸一怔。
自己和安亿之前千防万防,说要一起保护诊所保护田媛。
现在当事人安亿已经深陷其中,分身乏术。
而他自己,却还不及田媛想得深远。
细思极恐。
田媛最先给他唯一的好友褚言打电话,也一直没接。
然后去了安亿的家,凭着上次他手受伤用左手开锁时按密码的记忆,试了两次,把门打开。
屋内没有人。
她在主管群里,让大家一起帮忙找人。
大家找了一下午也没有找到安亿。
傍晚时,天空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像针线一样的细,像仲夏之夜天空中的星星一样密。
网络文章虽然通篇看上去很荒唐,肯定有一些是踩在安亿胸口上的。
他手机失联,人失踪,就已经显示出来。
天渐渐暗下来,田媛漫无目的,只能先回家,等一等安亿。
如果天黑了还没有消息,她要找七柒帮忙。
“媛媛,安亿在你身边吗?我联系不到他,他家也没人,我刚才看到网上的……”
褚言终于回电,紧张询问,又欲言又止。
显然是涉及到安亿的隐私。
“文章我看到了。”
她没有再说下去,等着褚言开口。
“哎……”他长叹一口气,“文章多数是假的,但他的父母是出车祸离世的。所以我才担心。”
“我知道了。”这一个理由就够了,“我们找了他一下午没找到,打你电话就是想问问,知道他平时除了家和诊所还会去哪里吗?”
“只有一个地方。”褚言说,“青山墓地。”
田媛转头跑下楼,跑出小区,伸手拦车。
在墓地还没关门前赶到。
她记得安亿父母的位置,和她爸妈很近。
天空一直下着小雨。
她着急下楼,把伞忘在了安亿家的门口。
撩起风衣的帽子套头上,跑进雨中。
灰暗暗的墓地,透着寒意,绵绵细雨更是雪上加霜。
他孤独一人跪在墓碑前,全身被雨水淋湿,记忆中一直挺直的背,没有一点支撑,像开败的落叶,颓颓萎靡。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生疼。
他的孤傲冷清,他的自尊高傲,被不痛不痒的细雨彻底浇灭。
“为了诊所,所有人都努力了,褚言连不愿见的人都见了,她连手都受伤了……可最后还是因为我,因为我诊所又陷入困难……周玄他们的努力都化为灰烬,只是因为有我的存在。”
安亿两眼无神地跪在父母墓碑前。
他就这样跪了一下午。
田媛走到他身边,用风衣为他挡风雨。
他缓缓抬起脸,空洞的眼睛见到田媛的刹那闪动了一下。
“我想过去帮你的,我不想你受伤的,我不想看到你受伤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做得已经很好了,你想要所有人都好好的,你才是最善良的那个人。安亿,你才是最纯真善良的人。”
轻轻将身体向安亿倾斜,让无理无助的人靠着她。
“你的身体怎么这么烫?”她摸到滚烫的额头和脸。
“都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对不起……对不起……”他半眯着眼迷迷糊糊,不停地重复,不停地重复。
一遍又一遍。
就像钱金花阿姨跪在他面前一样,明明什么都没有错,却把自己认为是万恶之源。
他是如此卑微,如此害怕,如此虔诚。
“安亿,你发烧了!”
“我没事……我没发烧……”
“我带你去医院。”
“我……我……不去医院……我没生病!我没有生病!”听到医院两个字,他猛然睁大眼睛,极力抗拒,然后整个人倒在她怀里。
“安亿!”抱住脆弱的身体。
褚言赶到,见安亿昏迷,丢下手中的伞,立刻背起他,“我带他回家,他不能去医院。”
田媛:“他发高烧,不去医院怎么行?”
他说:“去医院他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