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此前匆匆一瞥过整座城市。
城市整体围着远处那座「高山」建成，苏言这边算是离得比较远的区域了。
边缘的部分则要么靠近海，要么全是郊林。
这有些怪异，因为临海的城市，大都会把城市中心朝近海区域倾斜，再不济，也不会围着山搭建城区……除非有在发展什么特色旅游项目。
当然苏言也能猜到一些原因。
只有这样，「同协之光」才能由上至下，精准地抵达每一个角落。
那是不是说明，只要逃离这座城市，就能离开副本呢？
亦或者，靠近那座山，将那同协之光的根源给排除掉？
“梦魇级副本果然麻烦……”苏言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要排除的干扰选项太多，反而无法确认通关的正解。”
眼下，苏言还是决定先去排除一个干扰选项：这个副本需不需要集合玩家的力量才能通关？
苏言乘上了地铁。
因为家离银行近的关系，乔治并没有地铁卡之类的东西，但好在这个世界手机支付同样便利。
他成功了。
地铁路线四通八达，意味着他可以在“一天”内抵达城市的任何角落，不管是「逃离城市边缘」，还是「抵达那座山」都能做到。
但他反而没有任何轻松感。
这个副本习惯下来，反倒没有对玩家有任何的苛刻限制。
在心灵幽都里，玩家至少还要面临“食物”层面的生存问题。
但在这座城市，“自由度”却高得不像样。
“人生online，这是不是意味着……逃离和深入都无法撼动这个‘游戏’，我们只会在时间耗尽后，迎来新的一天‘人生’？”
苏言坐着地铁回到了原点。
不出意料，这一趟下来一无所获。
作为不能违背“同协”的玩家，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出同类何其困难。
为了不被发现“特殊”，就只能通过留下特定的标记符号，但要想留遍城市的角落同样困难。
“下一次得从‘报纸’和‘新闻电视’里找找线索了……”苏言姑且得出了一个新的方向。
如果有玩家刷新成“记者”的身份，或许会想办法向其他玩家传递信息。
他抬起头，走出地铁站，此时天色近黑。
苏言掏出了工作证，朝上面记载着家庭联络地址走去。
途经一个花店。
“先生您好，请问……”
“来束玫瑰。”苏言打断道。
很快，他按照信条册上说的买了一束玫瑰花，捧着走在回家的路上。
昏黄的灯光照在街道上，周围的行人满是笑容，这一幕显得极为温馨而幸福。
而苏言的目的地也一目了然。
苏言在自家院子前，盯着那写着“幸福之家”的木牌许久，咧了咧嘴，走进了家门。
“打打姨妈——”
昏暗的家门口，鞋子多而凌乱。
客厅很安静，漆黑一片，隐约从走廊深处传来奇怪的响声。
苏言笑着放下手中的玫瑰花，打开了客厅的灯。
一片狼藉。
四处乱甩的衣服，布料由多到少往卧室蔓延，有女人的，也有男人的。
苏言越过一条丝袜，走到卧室门口，略微犹豫。
“‘买花’和‘回家’这两必要条件已经ok了，还是别辣自己眼睛了吧。”
天不遂人愿。
这时，两道男女的声音却从毫无隔音效果的卧室门传来。
“讨厌——乔治说不定快回来了~”
“哼哼~那家伙工作那么多，今晚怕是回不来咯。”
“小宝贝，让我看看——”
“不要——”
一道陌生的女声应该就是乔治的妻子丽娜的，另一道苏言倒是挺熟悉。
“汉斯，呵。”苏言随手拿出小册子，一边吐槽道：“我说他怎么对乔治的家庭那么了解。”
苏言稍微远离了卧室门，将信条册翻到第三页。
【乔治啊乔治，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
【你怎么能够加班到回家倒头就睡，连玫瑰花都不买一朵呢？！今天可是你和玛丽的二十周年结婚纪念日啊！】
在这两行字映入眼帘后，下划线便立刻出现，像任务一般将这两行划去。
从始至终，信条提及的都只有“角色”自身。
也就是说，角色只要做完自以为好的事情，就能完成信条，但是最后事情是好是坏……谁知道呢？
【乔治的幸福感+30%，当前：90%】
前所未有的甜蜜感涌上心头。
这股“后劲”有些出乎苏言的预料，以至于他踉跄着倒在了地上，险些发出巨大的声响。
苏言一手撑着地，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但依旧从嘴缝里发出不受控制的大笑。
“好啊好哈哈哈，原来这就是幸福的真谛吗，哈哈！”
苏言笑得在地上直打滚。
“是啊乔治，你怎么会感觉不到幸福？你已经将自己的「本分」做到最好……你没有缺席每一次工作，你没有错过女儿的家长会，你也在结婚二十周年给妻子买了花，哈哈哈哈！”
“你尽到了一个职员、父亲、丈夫的「本分」，至于结果怎么样，你又能怎么办呢？”
“你就该为此感到幸福才对，哈哈哈哈！”
苏言看着任务栏上还差最后10%的幸福度，忽然想开了，不再压抑笑声，放声大笑。
滑稽而僵硬的笑脸上，唯有眼里流转起做出错误选择般的的惊惧！
“哈！”
“是啊！你的人生！只能合世界的心意！合你卑微的心意！但不能让别人合你 的心意！”
“这份圈养在‘同协’里的幸福感，可还满意吗？哈哈哈！”
“错了！我们都错了！”
苏言大笑着，身体却利落得爬起来，在整个客厅翻找着什么，又像是故意要发出巨大的声响。
卧室门那边，此刻已经传来骚动，苏言的大吵大闹将两人给惊动，他们很快就会走出客厅。
但苏言更快。
接着，他的动作像是忽然卡住一般，浑身陷入静止。
昏暗的灯光下，苏言静静站在客厅一角，浑身剧烈战栗着，脸上笑容浮夸，只是，眼神里却骤然填满了恐惧。
嘎吱一声，这时，卧室的门开了。
苏言却不管这些，带着僵硬得快要无可挽回的笑容，他双手颤抖地看着手中的两本熟悉的小册子。
那是他在“妻子”和“汉斯”的外套里找到的。
“信条……你们、你们也是玩家，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苏言看着站在身后，两眼冒出灰光的两人，发出疯癫的大笑。
“你们，你们「所有人」都一样！”苏言两眼绝望地大笑着。
“我哪里需要去找玩家啊……你们已经填满了一座城市！”
“乔治。”丽娜和汉斯齐齐开口了，带着生冷的腔调：“在你破坏「同协」——”
“哈哈哈哈，我明白了！同协，你要的是同协吗？”苏言像是明白了什么，大笑着指着天空。
灰光降下。
他的眼神狰狞万分。
“你想得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