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穆青衣回头,才将脖子扭到一般,就听见一声钝响,再回头就发现夏仪征缓缓倒在地上。
“你——”方才说了个你字便赶紧捂住嘴,侧耳倾听,并没有听见什么响动,可见海棠并未被惊醒。她这才放下心来,可一看见倒在地上死活不知的夏仪征,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不会死了吧?咽了咽唾沫,她鼓起勇气一点点挪到夏仪征身边,蹲下身子探他的鼻息。
“晕了而已,死不了。”方程扶起她,语气不虞。
穆青衣只好慢慢起身,起身时不忘用眼角余光偷偷觑方程的神色。虽则夜色迷蒙看不分明,可他周身散发的阴冷寒气她还是清晰感受到了。尽管她觉得他根本没有不悦的理由和立场,可他的不开心还是取悦了她——这是不是说明自己在他心底还是很重要的呢?他是吃味了吧?
她忍不住翘了嘴角,完了才觉得这个表情不适合。有心想忍,可是忍不住,只好深深的低垂着脑袋,把脸埋进胸口不让方程发现。
身前的小娘子像个犯错的孩子,低眉顺眼(?)的站在自家面前,两只小手还不安的拽着中衣的鸳鸯扣。方程心软的一塌糊涂,板着的脸再也绷不住:“你呀!真是个孩子!我先把他弄出去,等你去庄子上再来看你。”
语气温柔而宠溺,穆青衣就抬头,露出两弯月牙似的眼睛和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再呆一会儿嘛。人家白日里尽在睡,现在睡不着了,你便陪我说说话解解闷儿,等我睡着了再走。”
“你真是!”方程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心里边连知晓有男人半夜闯她深闺的闷气也渐渐散了。
方程果真等穆青衣睡着了方走,虽然他揭过夏仪征一事,但另一件事他还是很在意。
也不知道舅舅们把那只猫怎么样了,有没有问出有用的东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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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上了年纪,但老夫人的性子比年轻时还雷厉风行,她言出必行,说到便一定要做到。便是发生了走水这一大事,她也吩咐柳家的吟诗会姐儿们照去不误。当然这里的姐儿们指的是穆青灵和慕青娴,穆青衣受了惊吓,皇后娘娘已经下了口谕去庄子静养。
老夫人便是皇后娘娘她娘,也万不能违逆,更何况送穆青衣去庄子,着实是个好主意,所以说便是多年生疏,这女儿也是母亲的贴心棉袄。
穆青衣一走,很多事就方便了。
因为有皇后娘娘口谕,因而送穆青衣去庄子便不能随便。为此,老夫人特意请人看了黄道算了吉时,准备在六月十三这日的巳时正将穆青衣送去穆家在京城东郊的庄子上。
这日子时辰是在定国公走水后第三日,即皇后娘娘懿旨下来的第二日定好的。第一个知道这消息的不是穆青衣,也不是定国公,而是赵氏。
“娘,十三,也就是明日,这……会不会太紧迫了?不说衣姐儿能否收拾齐全,这庄子上久未住人,便是再给三五日也整饬不下来。更何况我们这般匆忙,外头的人知道了,难免不嚼舌头……”赵氏十分为难,她也想拾掇穆青衣,但却不想担苛待的名声。
她出身不高,嫁入定国公府后虽锦衣玉食华服,却也小心谨慎步步为营。饶是如此尚且因为门第低见识有限而惹出了不少笑话,前些日子更是被定国公发作,为此外头的人说什么的都有。她本不知,偏几个娘家嫂子轮番上门学给她听,还指手画脚出馊主意,可她却是再不敢了。再者李嬷嬷临走时再三告诫她夹着尾巴尾巴做人,她亦应承,此刻怎好反其道行之?
“娘娘懿旨,谁敢胡言妄语?”老夫人神色一厉,赵氏忙称不敢。
“……只是,国公爷……”
“是我的意思,他能如何?”老夫人啜了口茶,漫不经心。
“可万一国公爷闹起来如何是好……”赵氏越说头越低声音越小,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自己嘟嘟囔囔什么。
媳妇儿敬畏儿子这是好事,可若敬畏到连她这个婆婆的话都不听便好到头,反成了坏事一桩。老夫人一边含着新沏的碧螺春,心里边既怨儿子不懂事不孝顺,又为赵氏叹息。
“……早些送衣姐儿去庄子上,也有我的考量。”老夫人叹息完了,脸色微缓,说起来也就有了几分谆谆教导的意味,“威远候来过了,正式解除了衣姐儿同夏仪征的婚事,订婚信物也都退了。这婚事当年好些人家都知晓,现在退了按说应公之于众。可衣姐儿本就是丧妇长女,婚嫁困难,又被退婚,再难找着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那样最好。赵氏低眉顺眼听着,丝巾在手指上绕啊绕啊绕。
“屋漏偏逢连夜雨,偏梨苑又走水,正房烧个精光……唉~”
“娘,您别伤心,都是命。”是的,都是命。你命好生做高门嫡女,却幼年丧母无人教养疼惜,待嫁又遭悔婚,现在更生走水一事,连皇后娘娘都不帮你。都是命。
“是啊,都是命。”老夫人也所有所思的跟着感慨了一句,旋即拍拍赵氏的手,“先不说这些,我的意思是先给她议亲,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也为后头的灵姐儿娴姐儿开个好头。对了,后日柳家吟诗会,听说不仅请了各家各户的小娘子,各府上的郎君也都有请,场面颇大,这可是真的?”
赵氏一听便知老夫人的担忧,于是笑着解释:“是真的,不过娘您不必担心,小娘子们被安排在水榭,郎君们在竹林,又有竹林亭台遮挡,冲撞不了。”
“你……”这前言后语那般明显,她怎就不能领会?老夫人顿觉心肝疼。
“娘,您真不用担心。”
“我不是担忧这个!”老夫人失了耐性,声音陡然一厉,将赵氏唬了一跳,“我的意思是,既然柳家办的这般大,你便跟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