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嗤!”
长刀穿胸而过。
士兵微微睁了下眼睛,艰难的转动手腕,把手中的刀尖对准了姬烨尘,另一只手紧紧抓住刺入胸间的长刀。
不顾胸间传来的疼痛,身子猛然向前冲去。
苍冥一刀杀了一人,侧头间就看到这一幕,来不及多想,身子回旋,一脚踢飞了那士兵。
语气急切,“殿下,这个时候,你还发什么呆?”
此时姬烨尘脚下已经积了一汪血水,周身死去的尸体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
刀剑碰撞的声音,尖利刺耳,周围喊杀声,惨叫声,乱糟糟的响成一片。
姬烨尘终于明白了文令书的意图,这招也真是够阴损的。
借刀杀人,都借到敌国去了。
三天了,巴丘国连续打了三天了,天将亮未亮时攻营叫阵,天光大亮时撤退。
若是看到姬烨尘的身影,便群起攻之,自伤一千,也要伤他八百。
若是看不到姬烨尘,便一直叫骂,骂够了撤退,就算是攻打也是装装样子。
他们根本没想攻营,只是想要耗死姬烨尘,在那般辱骂之下,他必定不会龟缩,只要出来迎敌,总会有机会。
姬烨尘抬头,目光冷凝的看着四面八方向他冲过来的人,用力攥了攥了刀柄。
既然如此,那便杀吧。
前仆后继的士兵举着长刀,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有意无意的将姬烨尘与其他华容军隔开。
三天里,姬烨尘本就受了些轻伤,此时被这般围攻,有些力竭,稍稍一个缓顿,手臂上就被砍了一刀。
苍冥一直在姬烨尘身后护着,见他受伤,脚步往后退了一步,肩膀贴在了姬烨尘的后背上。
“殿下,我们被围了。”
姬烨尘早就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只是敌兵太多了,他根本冲不出去。
刚翻身落在马上,便有一群敌兵冲过来,将马砍死,这种时候,连轻功都显的无用了些。
良月眼见着自己被隔开,面色有些焦急,几次想要冲过去,都被射来的利箭阻拦。
抬眼便见一魁梧的壮汉手握弓箭,一脸轻蔑的看着自己。
心中被激起了火气,凌厉紧密的剑气直逼壮汉而去。
另一侧的陆行远也发现的不对,这三日来就觉得敌军行为诡异,想不通的事今日犹如醍醐灌顶。
扯着嗓子便吼,“他们的目的是五殿下,所有人不要恋战,往右侧靠拢,支援殿下。”
短短几个瞬间,姬烨尘结束了几个人的生命,回手替苍冥挡住从他身后刺过来的刀,一刀捅进敌军的肚子。
听到了陆行远的喊声,没有再将长刀抽回,而是握住了腰间的软剑,手腕轻轻一震,软剑发出嗡鸣声。
周身气息凛冽而暴虐,不过一招,就能瞬间要了几人的性命。
孔沛穿着一身华丽的银色盔甲,端坐于马上,一双狭长的眼睛,眼尾上勾,眸色凌厉,盯着那杀伐果断的身影,看了半晌。
慢条斯理的冲身后挥了挥手,黑色的护腕紧紧包裹着那双瓷白的手,手指根根修长。
嗓音暗沉,“多些人,势必将他围死,其余人拖住陆行远。”
姬烨尘若有所觉的抬头望去,对上了那双狠绝的眼睛。
稍一松懈,腿上又挨了一刀,抬脚将划伤自己的人踹开,软剑也随之划破的对方的脖子,鲜血喷洒而出,溅了姬烨尘一脸。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皮肉外翻,血浸透的衣衫,被寒风一吹,冷的发抖。
只有伤口中流出的血还温热的。
转头看了眼苍冥,为了护住自己,他甚至放弃的防御,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刀。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人也越来越多,杀之不竭。
今日怕是凶多吉少。
一只手悄悄握住了苍冥的手臂,“苍冥,他们的目的是我,你配合我,我将你扔出去。”
苍冥仓惶的转过头,看着姬烨尘坚毅的侧脸,心中的震动,铺天盖地而来。
他是暗卫,生来就是为主子而活,为主子挡刀,为主子而死。
王爷能把他们的命当命,是因为十多年的情谊,是因为一起经历生死的感情。
可是殿下他们认识不过数月,在这种绝境这下,想的居然是救他出去.........
“保护殿下是我的责任。”苍冥手腕一转,挣脱他的舒服束缚,招式又快又狠,向着一个方向,不断的拼杀着,只要有一个突破口,殿下就能冲出去。
浑身都是刀伤,却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姬烨尘见此,指尖一顿,轻叹了一声,眼底的杀气更甚,软剑寒芒一闪,带起一片血色。
一群人倒下,又有一群人围上来,脚下的尸体越堆越多,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利刃在耳边呼啸而过,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带着仇恨,挥着利剑长矛。
姬烨尘手握软剑,在人群中冲杀,带起一片尸山血海,战袍被血水浸湿,紧贴在身上。
回身一剑插进了敌兵的胸膛,却被对方死死的握住。
“嗤。”
瞬间,无数的攻击袭来,躲闪不及,后背,手背,大腿,皆被划伤,剧烈的疼痛让姬烨尘脸色发白,脊背也微微的弯了下去。
喉结滚动,硬生生的把要从胸膛中漫上来的血气咽了下去,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手臂也提不起力气。
孔沛眸中有些兴味,那一双水蓝色的眸子,像是一潭深水,周身狼狈,却依旧傲然风骨,仿佛周身散发着琉璃般的光彩。
姬烨尘挥剑的空档,抬眼向端坐在马背上的人望去,那双眼睛因为自己的狼狈,而染上的几分愉悦。
心中燃起怒火,胸膛剧烈起伏,喉间的腥甜还在不断的往上翻涌。
眼中的狠意一闪而过,‘想要我死,定不能叫你这般安然。’
一脚踏在冲过来的敌兵身上,脚尖勾住他的脖子,身子翻转,骑在他背上,软剑从下至上割断了此人的脖子。
姬烨尘顺势夺了他的长矛,调动身体里所有的的内力,全都灌入兵刃之中。
身子回旋,用力的将它掷出,长矛瞬间脱手,又一脚踢在长矛尾端,加速它的攻势。
长矛夹裹着破空之声,极速的冲向了孔沛。
孔沛反应过来时,长矛几乎冲到了面前,一边避开要害,一边拔剑去挡。
只是被灌了内力的长矛速度太快,身上夹裹着强大的气流,在抵上长矛之时,手中的剑竟然直接断裂的数节。
‘哗啦’一声,如同废铁一般落在了地上。
长矛只是堪堪减缓了些速度,却攻势不减。
‘噗嗤。’
一声血肉被穿透的声音和一声吃痛的闷哼声响起。
强大的惯性,将孔沛冲击的落下了马,落地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垂眸看着插在肩头的兵刃,扎的极深。
抬手将利器拔出,丢在地上,任由身上的鲜血喷洒了一地,神色阴翳,直勾勾的看向姬烨尘。
尽管他躲的极快,还是被刺伤了。
看着那身影从半空中坠落,淹没在包围之中,心底有着几分诧异,已经是强弩之末,却还有能力伤他。
眼中兴味越来越浓,这样的人,就这么死了倒是可惜了。
若是将他活捉来,让他匍匐在自己的脚下,成为自己的宠物,那一定很有趣。
“撤退。”
孔沛嗓音低沉,看着姬烨尘的眼中多了些晦暗不明的情绪。
在那一击过后,姬烨尘身上没了内力,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在地上,身形摇晃,手臂上的的鲜血一汩汩的往下流。
看到长矛插进孔沛的胸膛,看到他狼狈的落马。
裂唇笑开了。
嘴角溢出的鲜血顺着下巴滴落,姬烨尘抬手,用拇指随意的抹去。
那笑容绝美妖异。
再无力抵挡砍过来的刀剑,身子无力的向后倒去。
这一刻脑中全是景南洲的身影。
若是他死了,景南洲会难过吧。
这一刻竟有些后悔,后悔对景南洲的死缠烂打,让他心悦自己,却又独留他一人。
这样想着,又有些不甘心,这一世,他明明和景南洲两情相悦了,明明就可以嫁给他了,现在却要死在这里了吗?
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恍惚间听到有人喊自己。
只是已经意识不清了,脑中除了嗡嗡的响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
远在百里之外的一家客栈中。
景南洲站在窗前,看着屋外突然飘起的雪花发呆,越是接近边关天气就越是格外的冷。
现在居然下起了雪,屋外落了一层又一层,洋洋洒洒,眼前已经是白茫茫一片的景象。
苍孓从景南洲身后走来,手上拎着一件白色的云纹大氅,温声提醒道,“王爷,还是披上些,寒毒虽解,还要仔细些身子。”
景南洲微微颔首,伸手接了过来, “今日的消息可传来了?”
苍孓没有犹豫,将手中的消息递了过去,回身将燃起的火盆往景南洲的方向推了些,“王爷为何会这么着急,谷天医说毒虽然解了,可身子到底是坏了,还要养些时日。”
顿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说道,“王爷可是担心那女子?殿下是有分寸的人,必然不会.........”
景南洲面色不动,只是低着头,一字一句的看着手中的消息,周身的气息也一点一点的降了下来。
捏着纸张的手渐渐收紧,‘重伤昏迷’四个字让他心口骤然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在胸腔里升腾。
景南洲闭了闭眼,声音发沉,“苍孓,我们现在就走。”
苍孓话还没说完,闻言微微一愣,他不知道信里写了什么,只是外面下着大雪,不知何时能停,冷风呼啸,刮在脸上生疼。
王爷的身子,极其畏寒,如何受的住。
“王爷,等雪停了再...........”
见苍孓站着不动,景南洲面色冷沉,出声打断他,声音里含着一股浓浓的不耐,“不必说了,马上启程。”
现在的景南洲只想不顾一切到姬烨尘身边去。
一刻都等不了。
灰暗的天空上,云层灰蒙蒙的压下来,有种厚重的压抑感,漫天的雪花与一股股寒流随之席卷而来。
与外面的寒冷不同,营帐内燃着火盆,热气升腾。
景南洲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指尖轻轻拂过姬烨尘的眉眼,此时的他安安静静的,就这么睡着,本就白皙的面容更加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
平时红润的双唇此时都是灰白的,连呼吸和心跳都变的十分微弱。
景南洲的指尖都跟着微微颤抖,心仿佛裂开了一条口子,疼的他忍不住弯下腰去。
脸就贴在姬烨尘的脸上,那向来炙热的肌肤竟是冰凉一片,蓦地,一股没由来的恐慌从心底升腾而出,抬手就揉搓着他的脸,想要让他温热起来。
语气也是从未有过的慌乱,“阿烨,你醒醒,别睡了,别睡了好不好。”
仿佛回到了母亲去世的那个冬天,漫天的大雪,人就躺在床上,悄无声息的再也醒不过来。
心里越来越乱,蓦然红了眼眶。
姬烨尘眉头轻轻皱了下,浑身又麻又痛,察觉自己脸上在被人揉搓,想要挥手拍开,却怎么也动不了。
想要睁眼,却眼皮沉重,用尽全力也无法做到,喉咙火辣辣的疼,想要出声,却连声音也发不出。
太累了,索性不想挣扎了,就这样陷入黑暗之中。
隐隐约约听到了一个清润的声线,哽咽着唤他,‘阿烨’。
思维混沌,却依然清晰的知道,那是景南洲的声音。
对,景南洲,他还不能死,他死了,景南洲怎么办。
心中一急,竭力的睁着双眼。
景南洲揉搓他脸颊的手一顿,愣了一下后,猛的把人抱在了怀里。
姬烨尘虽然醒了,眼神却没有焦距,缓了半晌,才慢慢缓过神来,看清抱着自己的人,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冷香。
张了张嘴,“南洲.......你怎么来了.......寒毒......寒毒解了吗.........”
景南洲听见他声音嘶哑,缓缓将人松开,见人真的醒了,一颗心终于落在了实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