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金菊不认识字，单子上的方块犹如天书。她偏头看了儿子王志恒一眼。
王志恒是个半文盲，眼睛递上去看了老半天也就只认得“月”，“书”“明”这几个小学一年级的孩子都认得的字。
“这什么啊”方金菊已经很不耐烦了，知道这张纸肯定没写好事情，一把就要抢过柳大妈手中的纸，准备吞到肚子里来个死无对证。
却被柳大妈早就预料到了，她把纸收回到安全范围之内。
此时，王家门前已经围了很多看热闹的下田村村民，人流还在不断的聚集过来，没几分钟的时间，王家的大门前就被村里人围了水泄不通。
“这位大嫂子是谁啊”村里人窃窃私语。
“听说是古田村柳家的，就是王家媳妇的娘家。姓柳的那家。”
“哦！明白了。”
大家明白了各自关系，就等着好戏开场了。
柳大妈举着单子，在村里人面前扬了起来，“大家都认得字吧”
其中，有的人认识，有的人不认识，认识的人就主动读了起来，“健康证明，兹证明柳家月经检查身体健康，一切正常，并没有不能生育的迹象。证明人，医生，叶书观。”
等着这位热心人士念完纸上的内容，柳大妈说了声谢谢。她走回到王家跟前，大声说道：“我妹子在王家经常受到毒打，这次王家的人更是过分，直接把我妹子打回到了娘家，身为她娘家嫂子，我不能坐视不管！”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家母子身上，他们这对母子的恶行，在村里也是人尽皆知。
经常在半夜的时候，王家都会传来凄厉的叫喊声，第二天王家的媳妇就带着伤了。
只不过大家秉持不掺和别人家家务的原则，没有人对柳家月的事情指手画脚。
但是看见柳家月家的嫂子找上门来，也都觉得柳家月的事情能够解决了，为她开心。
“他们娘俩之所以经常打我妹子，其中一个原因，就是他们诬赖我妹子不能生育！今天呢，我就带着我妹子去医生那里检查了，医生说的清楚明白！这就是证明了！”
柳大妈手中的纸迎风飘着，在风中“哗哗”作响。
“大家都知道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我妹子能生，那么是谁不能生呢”
这声音刺的王志恒心里很烦，但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烦。
方金菊却很快的听出了柳大妈话里其他的味道。
她也不客气了，直接上去质问柳大妈，“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儿子不能生是吧”
柳大妈讥诮道：“我可没说你儿子不能生，我只是证明我妹子没毛病罢了。”
大家听见这话，都掩嘴笑了，觉得柳家月娘家嫂子也是厉害人物。
方金菊被激怒了，直接破口大骂：“柳家的，你和你妹子一样的不要脸！竟然敢造谣污蔑我们！”
柳大妈也不客气，指着方金菊的鼻子警告，“老婆子，别以为谁都和我妹子一样好欺负，我告诉你，你再说她是不下蛋的母鸡。我就让你好看！”
让我怎么好看方金菊一皱眉，她猜不透柳家的要做什么，顿时有些紧张了。
就在这时，柳家月挽上了柳大妈的胳膊，激动的直抖。她从来没有在夫家这么扬眉吐气过，简直是太爽了。
“你要干嘛！”方金菊愣在当场。
柳大妈的嘴唇一口，竟然有种高深莫测的微笑，“我要让全村的人，全镇的人都知道你儿子不能生育！”
其实，不能生育对于柳家月的杀伤力大，对于王志恒的杀伤力更大。
方金菊觉得如果真是自己儿子不能生，那很多人就会把自己儿子和“太监”挂钩，如果儿子和柳家月真的离婚了，那她就算是把自己卖了，也不可能再给儿子找一个老婆了。
柳大妈拿着手上的证明，再度展示给新来看热闹的乡亲们挨个看，直到她心满意足觉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才带着柳家月回了古田村。
回村的路上，柳家月一路都是砰砰跳跳的，她从未这么开心过。
“慢点儿，看你就和小孩子一样。”虽然是抱怨的话，可是柳大妈满脸都是宠溺。
柳家月一把把嫂子抱进怀中，“谢谢你，嫂子，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也许就这样了。”
“瞎说！就算是你真的不能生，你也还是你自己，你不比任何人矮一头，知道吗”
柳家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不明白嫂子的话，如果真的不能生孩子的话，那她真的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了。
“不管怎么样吧，这件事就这样了，你也要为你自己打算一下，你实话和嫂子说，你还打算和王志恒过吗”
下坡路上，柳家月止住了脚步，她迷茫了。
要说前几天回家是恨极了王志恒，带着让他着急和他置气的心态回了娘家，现在的她已经真的不想再回王家了。
谁品尝过人间的滋味了，还回想着回地狱蹉跎呢
“嫂子，我不想和王志恒过了，可是你觉得王家能放过我不”柳家月扯着柳大妈的袖口不肯撒开，现在这个称职的嫂子就是她的主心骨。
“放心，有我和你哥呢！”柳大妈安慰着她。
“王志恒和他妈都不是人，我再也不想回去了，嫂子，这就是我的心里话！”
下田村，王家。
“阿嚏！”
“阿嚏！”
王志恒连打了三个喷嚏，他紧了紧自己的外套。
方金菊坐在包谷堆附近，彻底蔫了。
“看来这个柳家月是来真的，她真要离婚了。你跟我去柳家吧把她找回来。”
王志恒的脑袋摇的想拨浪鼓似的，“不可能，上次去柳家就被打出来了，我才不会上门讨打呢！”
方金菊也是没辙了，她唉声叹气起来，“你不去，你就真的没媳妇了。说实话啊，我可真的没钱给你娶媳妇，你别不信！按照咱家的情况，你就只能打一辈子光棍了。”
王志恒扯了扯嘴角，男人的面子比天大，“不去！说了不去就是不去。倒是你，柳家月也是被你气走的，你要不总是威胁她给我娶媳妇，她能真的跑了”
方金菊气的满脸发红，养儿子真的就是孽障啊，她气的拿起一个包谷棒子，准备抡到王志恒的头上，想想还是没舍得，自己坐在一边开始掰苞米了。
“妈，你自己去，你去把柳家月给我弄回来，我好好教训她一下，让她以后再也不敢跑了。”
茅盾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