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猛地钻进地缝，赵小贤跑出了楼栋，一抹余晖还是涌进他眼底，刺地他眼睛微微发胀。
四下望去，赵小贤觉得自己很可怜，除了这个冷冰冰的家，他竟然是个毫无去处的人。
出了小区，赵小贤沿着马路四下瞎逛，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了清江人民公园的大门前了。
路人纷纷向他投去疑惑的目光。按理说，这个时间段，孩子们早就回家吃饭去了，赵小贤也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一个人像孤魂野鬼似的在街上瞎晃荡，难怪别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他。
既然无处可去，赵小贤一头扎进了人民公园。
他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蹲在公园的一角发呆。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小女孩银铃般的笑声，赵小贤抬头循声望过去，发现是一个哥哥带着妹妹正在坐在沙坑里玩沙子。
“傻帽，还不回家吃饭。”赵小贤嘟囔了一句，他的肚子“咕”的一声，扯出来一个长音。
赵小贤捂着肚子私下看看，发现周围没人，这才觉得没这么丢脸。
他突然觉得坐在沙坑里的孩子眼熟，赵小贤虚着眼睛仔细一看，竟然是柳1带着柳七七，坐在沙坑里抛沙子玩。
柳1扬起沙，把柳七七的脚埋在里面，然后又挖了一个更大的坑，把自己的脚也埋了进去。
“还真是蠢。”赵小贤又嘟囔了一句。
两个人玩这么蠢的游戏，竟然玩的不亦乐乎。赵小贤摇摇头，柳1在他心中，一直是成熟稳重让人匪夷所思的，他总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对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
让赵小贤想不到的是，柳1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就在赵小贤晃神之间，柳1也看见了赵小贤。
“喂，赵小贤。”
听见柳1叫他，赵小贤一慌张，下意识的就要逃跑。
柳1光着脚把赵小贤追了回来，“你跑什么啊？”
赵小贤连忙解释，“我没跟踪你！真的没有！”
柳1嘴角一勾，脸上浮现出和这个年纪不符的笑意，“我什么时候说你跟踪我了？”
看见这份笑意，赵小贤心中只有两个字，“魅力”。
真是奇了怪了!一个九岁的小孩，哪来的这该死的魅力！
“说吧，这么晚了，你这么不回家？”柳1回到沙坑，继续照顾自己的妹妹柳七七。
赵小贤鬼使神差的说：“刚才我在家被打了，我不想回家了。”
看见赵小贤脸上的巴掌印，又看看他身上的一道若隐若现的鞭痕，柳1觉得自己的废话有点多。
他把柳七七从沙坑里抱出来，拍干净柳七七身上的沙子，对柳七七说：“七七，你饿了吧？我们请这个哥哥回家吃饭好不好？”
赵小贤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竟然巴巴儿的跟着柳1回家去了。
一进柳家的家门，他就被柳家人团团围住。
柳1的妈妈拉着赵小贤到客厅灯光最亮的地方，把他按在沙发上，轻轻地在赵小贤脸上一点，“孩子，你咋啦？又和人打架了？”
柳1使了个眼色，把自己妈妈拉倒厨房，“妈，他不是和人打架。他是在家被父母打了，我发现他的时候，他没地方去，正在公园里晃。”
这话被正在炖豆腐的柳大爹听见，柳大爹回头看着柳1，“柳1，你做的对。”
柳大爹把手上的勺子递给了媳妇，自己出去客厅看赵小贤。他觉得赵家夫妇都是还不错的人，怎么能对孩子下手呢。
看见赵小贤身上的伤痕，柳大爹憋不住火了。
“这是拿皮带抽的？”
柳大爹看着赵小贤脖颈附近的血痕，心中微涨。
“成绩再差也不能打孩子啊！打孩子成绩就能变好吗？”柳大爹愤愤不平。
赵小贤眼睛一酸，“不是，他们不是因为我成绩差，我成绩好坏，其实他们根本就不在乎。”
赵小贤心一横，迎着柳大爹疑惑的目光，心中有了报复的快感，“柳厂长，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爸妈之所以把我送到阳光学校，就是因为这里成绩好坏都无所谓，他们也不用管我。他们之所以反复和你提我在阳光学校的事情，无非是为了和你套近乎。”
柳大爹如遭雷劈，他怎么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不负责任的父母。
“还有，他们今天打我，是因为和你们罐头厂合作不顺利，觉得都是我的错。”
忍无可忍，柳大爹拆掉围裙，狠狠砸在地上，“什么人啊？！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合作的厂商一定要是质量过硬的，怎么尽搞这一套！”
见自己男人发火，柳大妈出来打圆场，“小闲，你就在我们家吃饭。”
说完柳大妈剜了一眼柳大爹，觉得他把赵小贤吓坏了。
柳大爹收敛了一下盛怒的神情，拉过赵小贤坐在餐桌附近，“小闲！就在这吃饭，别怕啊。你爸妈太不像话了，我一会送你回家，会好好和他们说说，这种事情怎么能怨在你的身上呢！”
正在家里生闷气的王翠菊听见有人敲门，对着大门口，吼了一句，“谁啊！？”
“我。”柳大爹暗沉着脸，拉着赵小贤等他们开门。
王翠菊觉得这声音很耳熟，一时间又想不起是谁，于是慢悠悠的过去打开了门。
一见门前站着罐头厂的柳厂长，王翠菊的脸色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回转。
“柳厂长！你怎么来了，快请进！”
柳大爹微微欠了一条缝，王翠菊就看见紧跟在柳厂长身后的赵小贤，脸上又是一沉，生怕自己儿子和柳大爹告状。
看着赵小贤怯生生的模样，王翠菊觉得肯定露馅了。
既然露馅了，王翠菊也觉得无所谓了，她和身后的赵三强使了个颜色，赵三强使出自己的长项，开始攻略柳大爹。
“柳厂长啊，今天我们厂提的资料，你都看了不？”
柳大爹见这夫妻两个完全不关心儿子的去向，一开口就是满嘴生意经，他的气从心尖窜到了嗓子眼。
柳大爹拉过来赵小贤，质问夫妻二人，“你们两个真有意思，该操心的不操心，不该着急的，反而急得不行。”
赵三强一愣，不明白柳大爹所指为何，“您说什么？”
柳大爹实在忍不住了，“我说！夫妻在外面打拼，无非是为了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更好的学习条件。你们倒好，真是完全不管孩子，满眼睛都是生意！既然不是为了孩子，你们挣那么多钱，是为了什么？为了自己潇洒吗？”
被柳大爹一顿教训，赵家夫妻很不忿，他们还是强压了一下火气。
“柳厂长，这是我们家的私事。”赵三强脸色阴沉，对柳大爹的话表示不满。
柳大爹点点头，他也同意赵三强的说法，“你说的没错赵老板，孩子的事情，确实是你们家的私事。但是也请你们记住，罐头厂招标的事情，是罐头厂的公事。”
看着爸妈吃瘪的神情，赵小贤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痛快过。
柳大爹强压着心中的怒火，苦口婆心的告诫赵家夫妻，“不和你们海辉玻璃厂合作，是罐头厂的集体决策，因为你家玻璃瓶的质量不如别家，而且你们家的价格也不够低。综合以上的两个因素，罐头厂这才不和你们合作。这是公事公办。请你们本本分分的做生意，不要再搞歪门邪道了。”
茅盾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