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局里的路上，是时垣开车，凌无忧在微信群里给队友们简单汇报调查情况。
池奚观二十分钟前和他们说，没有在234线公交车上找到龚麦麦的身影，也就是说，目前能确定她最后出现的地方就是联丰站。
时垣觉得这一切太蹊跷了：“龚麦麦第一次来海州市就遭遇了这种事情，她前几天也一直住在秦家没怎么出去，那个男人是半路出现的，不太可能是早有谋划……难道真的是她太倒霉了？”
凌无忧一边打字一边道：“也不能说没有谋划吧，也许他早就做好一切准备了，不过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人而已。像龚麦麦这样一看就是外地来的小姑娘，不要太好下手。”
“他的手段还挺……精明的，”时垣回想刚刚问过的几个目击证人的说辞，“以绝对的冷静和温和去引爆龚麦麦的情绪，使之崩溃、失去理智……这算不算是一种煤气灯效应？”
【煤气灯效应：是指对受害者施加的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无法逃脱。这描述的是一种心理操控手段，受害者深受施害者操控，以至于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或理智。】
“有点像，”凌无忧发送好信息，扭了扭脖子，“从被操控者，也就是龚麦麦的角度来看，不管自己怎么撕心裂肺，怎么激动迫切，对方始终是一副很淡定很平静的模样，这会让她觉得自己的行为根本打击不到对方一点，从而产生自身怀疑。”
“与此同时，因男人始终礼貌温和的态度而带来的旁人的认同，则会加剧她的崩溃和绝望，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不相信自己，明明她都已经那么声嘶力竭了。但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讲，一个情绪稳定、逻辑通顺的人，显然会比另一个大喊大叫、看似精神病的人更值得信任。”
“而这两个视角相互相成，互相影响和推动，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旁观者不再信任被操控者，从而让操控者获益。”
凌无忧道：“更不用说大部分旁观者都是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去看热闹的。而且那男的非常取巧地采用了亲密关系来做谎言，让看戏人对管不管这件事更加犹豫。”
时垣眉头微蹙：“但凡他的态度恶劣一点，也许就会有人去帮龚麦麦，可问题就是他的态度太好了……对不了解事情经过的人来说，心里会偏向他。”
“这种心思深沉的伪君子可比那些只会动粗的畜生恐怖多了，”凌无忧似是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后者的情况，在外人看来更一目了然，方便寻求帮助；前者……只怕是受害者被搞得抑郁要跳楼了，别人也只会说是她心理素质不行，明明有这么好的对象了还想不开。”
时垣见她似乎很有体会，好奇道：“你之前遇到过这类型的案子？”
“电视剧里……还是哪里见到过，”凌无忧道，“现实里比较少，因为这类情况的受害者极其容易陷入自我怀疑，再加上外人的误解，她们很容易会觉得一切痛苦都是自己的错，从而越陷越深，最终完全变成对方的操控木偶。”
时垣喃喃道：“就连痛苦也不知为何……太可怜了。”
凌无忧：“其实大多数使用煤气灯效应的操控者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所做所为的原理，他们不过是懂得操纵人心，更别提被操纵的受害者了。”
时垣赞同：“像这种心理陷阱在生活中随处可见，但知道的人太少。连受害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处于受害状态，那又该如何自救呢？就比如龚麦麦，她遇到别人的不信任时，下意识更大声、更激动地去解释，反而引来更多不信任。”
情绪稳定从各种层面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时垣自我感觉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如果以后凌无忧和他吵架了……
嗯？等等，这么说起来，他和凌无忧之间的吵架从来都不是激烈的诶，就算他们会你一句我一句地互怼，可不管说的话有没有戳心，无忧从来都没有红过脸。
他本身是这种不会闹红脸的性子，但凌无忧明明很喜欢怼天怼地来着……所以到底是怎么做到一边骂得那么脏一边自身又很平静的啊？
时垣：奇了。
大概是他的神情变换太过明显，凌无忧都察觉不对劲了：“喂，能不能专心开车？不想开我开。”
时垣只是分神想了会，但注意力还是集中在车上的，他一心二用的本领倒是拿手，还能回答凌无忧的问题：“我在想……你虽然很喜欢骂人，但是确实是个……情绪稳定的人。”
“而且之前在学校里，你被那些同学挑衅的时候，也从来不会恼羞成怒，甚至也看不出你生气了，只是很淡定地在骂人、挑衅回去。反倒是他们，一听你的反驳就急红了脸……”
“哼，”凌无忧意味不明地哼笑了一声，抱着胳膊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眼休息，“你才发现吗？”
“也不是才发现，”时垣老老实实的，“就是突然觉得有点矛盾。以前觉得你情绪稳定，是因为你骂人没有输过，或是他们骂的话你都毫不在意，所以才不会红脸，但现在看，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你还算有点聪明。”凌无忧吝啬地夸奖他，“说的没错。大部人都觉得我骂人的重点在于恶毒的用词和逻辑变式，但精髓其实是我说话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