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适十分自信,要在白于山山脉打个规模巨大的歼灭战,一举将西蕃的军事力量给废掉时,第二天门下侍郎张延赏便请了牓子,要开小延英殿。
“国库的资用不足以再支撑战争了?”皇帝这时的心情宛若三伏天里,忽然被人浇了一桶雪水般。
张延赏伏在席位上,和判度支崔造一起口称没错左右藏现在所余的钱帛,只够支撑前线作战五十日不到,过了这五十日,要不陛下等今年两税钱的到位,要不便向财政富余的方镇宣索。
“为何会如此?”李适有些不解。
张延赏和崔造便不疾不徐地给皇帝算了笔帐现在我唐对西蕃是三线作战,哪三条?剑南、凤翔泾原,还有朔方,动员兵马近三十万,每月需一百五十万贯钱,这用度比昔日对河朔的战争还要巨大,去年度支司所收的两税钱确实有八九百万贯钱,可刨掉国家、宫廷的支出,百官的俸禄,及杂『色』消耗外,到如今支持了三四个月的唐蕃全面战争,国库也已是『荡』尽所有了。
于是张延赏还补充句,我唐对西蕃确实取得不少辉煌的胜利,可对外战争永远都是得不偿失虽砍下数千蕃兵的脑袋,也光复平凉、萧关等数处不『毛』之地外,可国库却没有因此多出任何入项,将来对这些地区无非两种选择,一是弄成无人区,可这样根本不行,依旧是西蕃的纵横之所;其二便是筑城营田,为永久之计,但这样财政的投入更大——总之,陛下你有钱烧吗?
听到这话,李适的拳头狠狠抓起,即不甘又痛苦。
他何尝不想对西蕃取得次足以名垂史册的辉煌胜利?
将士在前线用命,正取得一个又一个的胜利,他却在大明宫,为钱粮的事犯了愁。
等两税?不行,现在还在春季,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百姓也没法在田里给你变出东西来。
临时加征?也不行,那样绝对是民怨沸腾、自绝天下的下场。
用大盈、琼林的天子私库去补贴军用?也不好,朕手里必须有一笔本钱,才能心安。
“这么好的形势,因供给不足而功亏一篑的话,朕以后还怎么君临天下?”来回踱了两步后,在思索到其他的路子都行不通时,皇帝和张、崔达成共识,向“财神爷”韩滉宣索。
崔造这时也借机向皇帝抱怨说,原本东南的盐利朝廷度支司还可征得一百万贯的,可因韩滉的阻止,这笔钱迄今还在扬子巡院里,没送到京师来。
“一百万贯?”皇帝听到此,也有些恼火。
这一百万贯,再加上度支司还余留的钱,真的足以支持我唐将马重英彻底消灭掉为止,顺带还能满足平凉筑城的所需。
“韩南阳是个什么说法?”皇帝责问起缘由来。
“韩南阳说,一是东南盐利而今重归江淮盐铁转运使所有,二是”
“是什么,明说!”
崔造不敢怠慢,即说韩滉在润州军府里发过话,称现在运现钱到京师里太不合算,运一千贯钱得损耗一万贯。
“荒唐,荒唐!”气得皇帝狠狠用拳头击打着屏风。
其实韩滉原话并没有大错,这位南阳公是真懂经济学的,他不愿意把钱送到京城也有充裕的理由我镇海军所辖的东南数州,经济这么发达,农商业如此富庶,结果每年却要把大批的铜钱送给国库或天子私库藏起来,而金银铜这些“天然货币”一旦不参与流通,就会丧失掉其作为钱的价值,宣州、润州、苏州等地也会因此“钱贵物贱”、“闹钱荒”,江淮间的那些江贼、山棚就会聚啸起来,大肆私铸劣币,渗透占领市场,或贪图其他能等同于钱币的物资,比如盐,这样不出数年,江淮东南经济萧条不说,私钱、私盐也会更加猖獗,无异于杀鸡取卵。
由此韩滉是反对将钱长途跋涉送到长安来的,他更愿意送粮、布帛。
可皇帝却啥都想要。
不过皇帝也不想和韩滉翻脸,他要从长计议,便对张延赏和崔造说“先从韩滉那里,弄到一笔钱再说好了。”
反正当初韩滉也信誓旦旦,说要全力支持平凉筑城的大业。
小延英殿召对结束后,张延赏单独请求留下,说有度支方面的事想和皇帝私下商议。
李适可了他的请求。
“陛下,昔日天下钱财曾在杨炎为相时一统,而今又回到度支司(崔造)、江淮盐铁转运使(韩滉)分庭抗礼的局面,西北用兵全靠度支司一力支取,『荡』尽后只能向江淮盐铁转运使求告。陛下,这天下,哪还像是个朝廷治理的天下?”张延赏慷慨激昂。
“卿的意思,是把度支司和转运使的利权重新统一起来?”
“不统一也行,可韩滉身为方岳节帅,不能兼任江淮转运使!”张延赏向皇帝表示,韩滉这样的,军权和利权用扁担一肩挑,简直太可怕。
皇帝点点头,赞同张的想法,“这个事,崔造和朕商议过。”
“削韩太冲的利权后,就宣召他归京,臣愿将相位让给他。”张延赏动了感情,而后他又躬身,向皇帝谋划道“一旦将韩滉调回京师,就立刻将镇海军一分为三。”
“一分为三?”
“然也,原本宣润就是分宣歙(宣州)、浙西(润州)、浙东(越州),各自并不统属,杨炎当政时,为拉拢韩滉,才将三观察使合并,称镇海军,谁想造成韩滉尾大不掉之势,此后可归于原貌。”
“马上待到对西蕃大胜后,朕就着手去办。”皇帝最终拍板。
只要朕灭了马重英,有了武功,那么对韩滉也不会那么怵了。
张延赏骑马返归宅第后,家奴就来报告说,金吾司判司郭锻在等候,有要事想要告诉府君。
“什么,寿昌公主和延光公主,今日真的在汾阳王府里公然争吵?”听到这个消息,张延赏十分敏锐地觉得机会来到。
寿昌公主,为唐代宗的女儿,下嫁给窦克良,想给儿子在崇文或弘文馆谋个生徒的身份,皇亲国戚只要在这两个学馆内上过学,考进士那是十拿九稳。
而延光公主最为宠爱的小儿子萧万,而今也只是靠门荫,得了个太子府宫门郎的职务,延光认为萧万的仕途这样下去不行,也想入崇弘二馆里镀金,然后找机会去参加制科考试。
然而崇弘二馆的名额很有限,并且必须要宰相的点头才行。
于是寿昌公主和延光公主的矛盾就爆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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