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高岳告诉了移鼠,你如能让抚宁开城投降,里面九千党项男女绝不会受到分毫伤害,并且还可以保留私产,但是有个条件,那就是开春后必须为我在当地划分土地营田,分作六个羌屯管制,等收获之后,所得的粮食,这抚宁的党项分六,我军分四,如何?
此外,你也可在此地传教。
细封移鼠便说没有任何问题。
“六四分润,真的可以吗?”高岳还有点不放心。
移鼠便说无妨,粮食不过作为租税,交给人间统治者也即是淇侯你,而信仰的义则是奉献给帝天的,两者并无相抵触的地方,“淇侯的归淇侯,帝天的归帝天。”
“你真的不是?”高岳望着移鼠的背影,无比讶异和欷歔。
然而让他更讶异的是,移鼠在进入到抚宁城寨后,短短两个时辰就让城中放弃了抵抗,接受了高岳的条件。
其中移鼠还告诉城中的党项男女说,你们都是有罪的,帝天让淇侯来惩戒你们,所以他杀你们把你们变卖成奴隶是无罪的,他宽恕你们则是因为他有义,你们不可敌视仇恨他,反而要感谢他为你们背负了这么多杀戮的罪孽,所以淇侯已经达到了“义人”的层次,你们每户人家,此后都要在抚宁四周各自种下一株树,来赞颂义人淇侯的善恩。
“勿要恨,勿要报复,勿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专心洗刷你们自己的罪。”于是抚宁就这样放弃了抵抗,这种效果就连高岳也目瞪口呆。
抚宁城处处冒起的黑白『色』烟中,站在偃月城敌台上的高岳,看到开城后九千多党项的男女,牵着牛羊拉着简陋的犊车,成排成列地跪在无定河畔,对着自己下拜,言语里充满了感激,高呼“淇侯义人”时,他心中想到——书上写宗教是最厉害的精神麻醉剂,果不其然!
更有党项撅着屁股,双手高举着兽皮做的画像,绘的正是“唐义人高淇侯岳”的相貌,在本主的眼睛里晃『荡』。
赞颂声极高,很快传到了宣武军的营垒里,刘玄佐脸『色』惨白。
李宪当着他的面,所回去禀告高岳,来和自己见面。
结果一日内,抚宁城就被高岳攻下,自己的脸颊仿佛被狠狠抽了一记。
而后,两军各进三里,在抚宁西南的一座无名山脚下会面。
高岳领数千精骑,各个贯甲,杀气腾腾,看起来是根本没把刘玄佐和宣武军放在眼中。
而刘玄佐、刘昌和李万荣,则脸『色』发虚,也领五千宣武军牙兵布阵,缓缓而来。
“二位中丞,汧源、华亭一别,岳是日夜思怀,不想此日在此地重逢,嗟呀之余,不胜欢欣。”高岳在大厘雪上,不先和刘玄佐寒暄,反倒先与宣武大将刘昌、李万荣攀谈。
他和这两位也是旧相识,毕竟在陇州并肩打过西蕃的。
刘昌和李万荣不敢怠慢,也都对高岳于马上行礼。
接下来高岳才望住刘玄佐,“司徒久镇汴宋之地,岳也是初次得缘,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信然。”
刘玄佐的脸皮发烧,这高岳是在讥讽自己当年不敢出兵防秋,或者是说嘲笑自己徒然在此一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定武军和义宁军取下抚宁。
“不晓得司徒是否将事前答应的五千石粮食送至?”就在刘玄佐还思索如何应答时,高岳已直接问他了。
难道你宣武军千里迢迢赶来,不是给我们押送军粮的吗?辛苦辛苦。
刘玄佐在马背上气得脸『色』发青,是真的瞠目结舌。
最终他只能装腔作势,叱问高岳,为什么接二连三收到政事堂的堂牒,却充耳不闻,现在又违抗命令,擅自攻打抚宁寨。
谁想高岳更狠,他拱手对长安方向,堂然在两军之前,“圣主来年便要践行与回纥的婚约,将德阳公主远嫁武义可汗牙帐,特下密旨,令高岳在此剿灭叛羌,扫清前去回纥的道路,勿让德阳公主有任何蹉跌,岳在此只受禁内差遣,和什么政事堂、特敕幕府无任何干系,司徒不要听风言风语,产生什么误会,岳个人得失事小,导致宣武、定武军间有什么冲突,贻害了整个国家大局可就不妙了!”
“你......”
“请司徒速归本镇,不然晚节不保,一失足成千古恨,受天下物议,仆于心不忍!”还没等刘玄佐说什么,高岳便在马上,居然扯出皇帝来,称自己行为完全得到了皇帝的“密诏”。
“既有密诏,为何不开诚布公!”刘玄佐切齿问到。
高岳也勃然:“司徒出语何如此荒谬耶,人君有密诏下达,受诏臣子当倾力行之,且不能泄『露』王言,臣子如有疑『惑』,也可上疏密议,此所谓‘密垣’,只在君臣之间而已。哪有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公开宣读的道理,是将宸衷布『露』天下,将置人君于何地?司徒真是大不敬!”
如此,高岳便达成了“薛定谔的密诏”这个伟大的物理学成就。
“高三你侥幸承恩元从而已,出言居然如此不逊。”刘玄佐没想到高岳会如此猖狂,暴怒不已。
孰料高岳用马鞭回指自己,语气更是激烈:“仆有一言,劝司徒莫要阿附『奸』佞,不然家庙被毁,身败名裂,悔之晚矣。速速将五千石粮秣留下,领军退走,今日仆不与司徒争一日短长,来日必踏平太原伪幕府,鸡犬不留。”
话刚说完,高岳身后雷霆巨响升腾而起,山上的数门大铜炮齐齐发『射』,震得山川摇晃,惊得宣武军纷纷倒退披靡,刘玄佐又气又羞,拨转马头,低首驰走。
“谢刘司徒运粮!”随着这炮声隆隆,定武军和义宁军的骑兵们齐声高喊这句话,狠狠羞辱了宣武军。
退回吐延川的刘玄佐,又见到从太原赶来的崔元,崔元就询问他,“司徒为什么不捕拿高岳?”
“呸!”刘玄佐只是狠狠望崔元脸上啐了一大口,然后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毁在窦参这混蛋的手里,当初为什么要带着整个宣武镇站在这人的身旁呢?很快,刘玄佐领两万宣武兵,黯然而匆忙地往京师回,在请得皇帝的诏书后,又往本镇归去。
回去的途中,刘玄佐是又心累,又憋屈,还有更多的惶恐,立刻便病倒了。
这次是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