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高德仁呈报厢军改制农场文案,行文很直白无趣,但场部领导机构的设置、称呼,基本上就是张涯的意思。
头把交椅称呼场长,总领农场所有事宜;辅助管理人员就是副场长,每个人分管几项具体工作,以及其下的科长之类的……
然则,黑老包也好、范仲淹也罢、亦或是韩琦,都嫌弃张涯过于懒散,说这些称谓实在粗鄙,不似官府的正常职位。
于是乎,他们通了几次信件,就将‘场长’更名为农场总辖,正七品等级的职事官,张涯的‘总策划’维持不变。
原有的‘副场长’划分成吏员,根据分管的具体事务,称为营田勾当、钱粮勾当等等,至于张涯规划中的‘科长’,也了无踪迹。
唯有保留的就是道班小队长。
农场的职权分割搞的也挺复杂,农场总辖、总策划有相等的签字权,若是意见相左,交宁州府评判。
所有税收均交襄乐县衙,场户等级评定、违法乱纪行为、有关力役的征调,也归襄乐县节制。
吏员的考核、升迁等人事,归宁州府日常署理。总辖、总策划两位主官,考核、升迁、罢免诸事,等同于县令、散州通判,有中枢派员甄别。
反正是品阶、形制上都很高。
润色后的农场方案,报送宋朝中枢核准。
之后,正式行文用印批复,洋洋洒洒数千言。文件传达到利民塬场部,张涯瞅了个稀里糊涂,被宋朝官制再次搞晕。
但此时,他却很清楚。
新科探花郎王安石,被宋朝中枢派来宁东农场,顶替高德仁试任主官职务,和他一起搭班子,共同推进所有事宜。
然则,张涯也想不明白。
宋朝中枢、或是范仲淹等人到底出于什么理由,将他这个‘十八岁’的主,和未满二十一岁的王安石组合到一块。
他们这种年龄,绝对是此时最年轻的正七品职事官组合。
想不明白就不要多想,不能将寒暄场面冷下去。
张涯轻退两步,稍事整理衣衫,拱手为礼笑道:“阳凌张涯、张远之,见过介甫兄!宁东农场草创阶段,望兄长多多指教。”
他故意做出此等雅意,只是为了证明历史。记载中,王安石不修边幅、仪表邋遢,往往还沉浸在自恋中,双耳不闻旁杂琐事。
果然,风尘仆仆的王安石,就是没注意到张涯的行为。
散乱的发髻、歪斜的衣衫都未做整理,他便随意的拱手还礼。当然了,客气话还是有的,还说得不错。
一时间,张涯心中感慨连连。
和如此‘大神’共事,咱真是亚历山大啊!就这等蓬头垢面,估计还有小动物出没,让人实在是倒胃口。
凝视着王安石,他握了握拳头,暗定个决断。历史留名的‘大神’又如何!需要改造之时,就必须改造起来!
被张涯瞅的有些发毛,王安石睁了睁眼睛,不由试探问道:“远之贤弟!愚兄可有不妥?还是……”
“嗯!是有些不妥。不过来日方长,此事急不得。”
张涯轻轻搪塞过去,扭头看向包黑子,笑着说道,“包太守!可还有它事?高叔亦要回京,另有任用?”
感觉到他有些怪怪的,特别是说王安石有些不妥,包拯顿时眉头微皱起来,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宁东农场事宜,官家寄予厚望。”
看着张涯的双眼,包拯稍微点拨些,“远之!莫要节外生枝……高御带转任之事,包某亦不知晓。依照惯例,交接完政务,敕令便会到来。”
户外不是叙话之所,张涯刚要请他们入厅。王安石略加犹豫一下,便闪到张涯身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脑袋稍微低些,王安石轻声道,“远之贤弟!愚兄何有不妥,但请言明无妨。我必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嘿哟!真是有性格!
一刻也等不及?
甩掉王安石的‘脏手’,张涯古井无波说道:“成!然则,介甫兄莫要羞恼。汝衣衫不洁、仪表邋遢,未能以身作则!”
“唔……贤弟不知我!”王安石瞬间炸毛。
王安石二十岁出头,生理上血气方刚。科举高中探花郎,自我意识相当强,老觉得不被人理解。
当着包拯、及随从的面,张涯如此直白讲出来,他岂能不犯‘中二病’,没有亲自动手,就很不错了。
“为何要知你?逻辑不通矣!”
急促眨眨眼睛,张涯歪嘴笑道,“介甫兄!汝任职农场总辖,不是要知于小弟、及其场户嘛?”
不管是谁,只要主政一方,就是很多人的指示牌。
不能是被管理人来理解主官,而是要反过来,主官要充分理解基层的诉求,才有可行性施政纲领,亦能确保顺利施行。
王安石过目不忘、聪慧异常,亦能理解其中关联逻辑。
然则,被揭了‘伪装外壳’,挨了张涯的‘闷棍’。他有些拉不下脸,犯了‘中二病’,就是死鸭子嘴硬。
“这儿……仪表邋遢何妨,与此有甚关联?”王安石语调增强。
“不、不、不!此言差矣,关乎极大!”
张涯轻轻摇摇头,神色如常说道,“贤良为政地方,隐忧大事有二。其一曰:饥荒,其二曰:瘟疫。包太守,以为然否?”
包黑子就是包黑子。
他对王安石的仪表也看不上,只是劝说一次、点到为止。此时,几乎是抱着膀子看热闹,欣喜张涯就这个问题,和王安石戗戗起来。
被张涯点名,包拯顿时眯起眼睛。
看热闹的不嫌事大,他笑着说道:“此言精辟!饥荒、瘟疫甚烈……任何人都不敢怠慢!介甫切莫恼羞,且听远之讲来。”
“善!贤弟请讲,愚兄谨受教。”王安石长呼一口气,眼睛眨动起来。
有些话既然说出来了,就要一竿子插到底。
张涯开始长篇大论。
“班门弄斧矣!天公不美,农田歉收,引发饥荒。此事可兴修水利,提高产量,以及建造粮仓抗之!”
“至于瘟疫,防御之道,便和仪表有关。不论衣衫华美与否,皆要整洁有序、习惯沐浴,远离污秽之气。”
“介甫兄!场户原属厢卒,众人密集杂居……发垢、污浊兼有,更改习惯甚是困难,我等若不以身作则,岂能上行下效?”
……
仪容仪表就是个人的事儿,外人也说不上太多话,但张涯将其上纲上线,直接用渎职的‘大帽子’砸王安石。
总之一句话,不注重个人卫生,就没有当好榜样,就是严重失职行为!
王安石哑口无言。
良久之后,他躬身大礼道:“介甫受教了!然愚兄惭愧,习惯使然矣,望贤弟时刻督促。可有盥洗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