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夭路过回春堂旁边的铺子时,停下了步子。
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挂新的招牌,一角提了四个字:百年老店,如今是木匠李的曾孙李汉在经营。
两家做了多年的邻居,前些日子木匠李去世时,小夭还去给添了把纸钱。
李汉挂好了匾从梯子上下来,他媳妇在一边从他手中接过锤子,扭头看见小夭站在门口发呆。
李家媳妇笑着打着招呼,“小夭姑娘你等等,我这有刚烙好的油饼,给你拿两张。”
小夭忙不迭地摆手,“不了,我刚在石老那边吃了茶点,得留点肚子回去吃饭,不然又要被我娘亲念叨了。”
她边说边朝回春堂走去,李家媳妇看着小夭进了回春堂,对自己男人努了努嘴。
“神族还真是受老天眷顾,小夭应该有几百岁了,还跟个小姑娘一样。”
李汉瞥了自己媳妇一眼,“神族有神族的活法,人族有人族的活法,你看,咱们都有孩子了,他们家少爷还没成亲呢。”
风兰这些年留在回春堂,跟着小夭学习医术,医术愈发精湛后,三日一解的毒药,也就露馅了。
风兰倒是没有介意,如常的跟在小夭身边,练习扎针,炼制药丸。
竖末知道真相后,当天夜里就带着小夭去了镇上最大的赌场玩了一夜。
天亮出了赌场,小夭哈欠连天的回房间睡大觉,竖末哈欠连天的被白榆罚去除草,还不许动用灵力!
白榆爱侍弄花草,回春堂后院被她种了许多既能观赏又能入药的药草。
现如今,只要竖末一犯错,就被白榆罚去回春堂后面的荒地上开荒。多年下来,回春堂后面的荒地已然成了一片花海,延绵不绝,一眼都望不到头!
一进堂内,看到风兰在看诊,小夭没有打扰她,放轻了步子上了二楼去找雪团。
小夭他们自从在清水镇定居,日子过得很是悠闲。她无事了就摆弄摆弄药草,打打铁炼炼药,无聊了就去石先生那坐一坐,再不然就是逗逗雪团。
雪团在几十年的成长岁月里,除了饭量越来越大,体型大了一些,似乎没什么变化。
还是稀疏的几根羽毛,整日扑腾着翅膀跟在毛球身后蹦哒,大概是同为飞禽,毛球对雪团出奇的包容。
小夭曾几次尝试在识海中与雪团交流,可除了咕咕咕,雪团没能说出过一句人言。
房间转了一圈,没看到雪团。再下楼时患者自己走了,只有风兰在写方子。
“小夭,你看这方子我写的对吗?”
风兰见小夭下来,放下笔,拎着药方一角,吹着上面未干的字迹。
小夭看了看,点头赞许。
“用药生猛,与我不遑多让。”
二人正说着话,相柳从外走了进来,一身洁净如雪的白衣,衣摆处沾了几滴血迹,血迹很少,但在一片雪白中尤为显眼。
小夭眸光一紧,但见相柳神色如常,只是薄唇略有失色,她扫了一眼还在修改方子的风兰,用眼神示意相柳随她上楼。
房间光线有些昏暗,相柳进了房间后,先去开了窗,而后坐在窗前低榻上,闷声咳了两声。
小夭将房门关闭,快走到相柳身边,拉过他的手腕。
“你做什么去了?”
相柳经常出门几日不回,小夭也都习惯了,毕竟他在外依旧是防风邶,而防风邶有防风邶该做的事。
相柳拉过小夭的手,轻声说道。
“无碍。”
小夭将手抽回,从怀里掏出一瓶药丢给相柳。
“每次我一问你,你都说无碍。”
相柳唇边勾起一抹笑,不予解释。将药尽数吃下后,盘膝运功。小夭站在一旁看他,窗外的阳光照进,他逆着光的眉眼,氤氲了几分朦胧。
轻手轻脚走出房,小夭伏在二楼栏杆,望着堂中正在打闹的二人。竖末无意中瞥见小夭,招手让她下来。
“妹妹!快来看雪团!”
小夭回身看了一眼虚掩的房门,走下楼。
最后一阶楼梯刚刚落脚,就见从竖末旁边的桌子上飞过来一个极大的白影,扑腾着翅膀落进小夭怀里。
小夭被撞了一个趔趄,两手堪堪抱住怀里的大鸟,这是……雪团?
全身雪白光泽的羽毛,脖子细长,尖喙赤红,长长的尾羽扫着地面,狭长微翘的琥珀色眼睛乱转。
比小夭想象的山鸡模样要漂亮百倍,小夭将雪团放下,它现在实在是不适合抱着。
“妹妹,雪团居然是只白孔雀!真是意外,我还以为它是只山鸡呢。”
不愧是兄妹,想得一样。
“这是五凤之一的鸿鹄。”
凤象者五,五色中赤色为凤;黄色为鹓 (yuān )鶵(chu);青色为鸾;紫色为鸑(yuè) 鷟(zhuo);白色为鸿鹄。
相柳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三人齐齐看向相柳。
雪团与相柳一直都不对付,此时看到相柳过来,挪了两步,展翅飞出了堂内。
“白凤凰?!”
风兰叫道,见相柳没理睬她,拉着竖末就去追雪团。
“你伤这么快就好了?”
相柳没回答小夭的话,目光望向门外,远处群峦叠嶂。
“我见到玱玹了。”
小夭身形一滞,“你是被他所伤?那你们……”
相柳垂眸,语气清冷。
“此行路过中原,正巧看到他与……高辛大王姬的马车。”
相柳转身凝视着小夭,眸光之中似有暗潮涌动。
“我当时是防风邶,与他不过是初次见面,他便下令让身边众多暗卫对我动手。”
小夭脸色剧变,急声问道,“你把他杀了?!”
相柳嗤笑,“我若有心想杀他,他活不到现在。”
小夭这才松了一口气,颦眉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相柳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不急不慢地说道。
“我无意杀他,可他似乎并不这样想。我很怀疑,他究竟还是不是玱玹。”
相柳云淡风轻的话,却惊得小夭心头一颤。相柳绝不可能认错人,但玱玹不是嚣张跋扈的性子,断不会对初次见面地人动手,还下杀招。
前世,相柳与玱玹在清水镇相遇,才确定了彼此身份,继而二人之间才有了生死之战。
可现在距离那个时间,还差六七十年。此生的相柳并不是义军将军,如赏金榜也未有相柳的名字。
除了一个九头海妖的身份,会遭人觊觎。玱玹有什么理由对相柳,或者说是防风邶下手?
小夭眉头紧锁,心中隐隐不安起来。事情似乎确如相柳所言,有些不大对劲。
相柳将杯中酒慢慢饮尽,开口说道。
“小夭,我本不想重蹈覆辙。但他若执意找死,我定成全他。”
小夭猛然抬头看向相柳,相柳面色漠然,那双黑沉的眼睛也在看着她。
二人目光相撞,小夭紧抿着唇,走到相柳身边。
“相柳……”
相柳没有回应,只是眼神淡漠,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小夭。
小夭的话停在了舌尖,喉咙滚动,终是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