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此行带回了两个消息。
上个月,高辛大王姬的及笄礼办得十分隆重盛大,各个氏族中都有派人观礼,轩辕王那边也派了使臣前去。
中原,沐氏、申氏、詹氏还有晋氏遗孤,这几年接二连三的被暗杀,直至上个月,这四个曾在中原氏族中举足轻重的氏族,彻底断了血脉传承。
玱玹开的那家酒铺,门自从关了就再也没有打开,小夭从玉山回来后,每天有意无意地会路过五六次,酒铺始终是房门紧闭。
直到一个月后,镶着清水灵石的那棵树,树叶浓密的透不进一丝阳光后,一辆马车停在酒馆门前。
小夭与相柳从清水镇后的深山中归来,路过酒馆时,停下了脚步。
小夭先是来到马车旁边,里面没人。
她又看了看台阶之上大敞的房门,扭头看向相柳。
“进去看看。”
相柳斜睨了她一眼后,不客气的抬脚便走了进去。
二人进了酒铺,各式酒坛码放在内,却没有人,径直向酒铺后院走去,只见正中有棵茂盛的凤凰树,火红的凤凰花开满枝头,灿若朝霞,延伸出的树枝下搭着一架秋千。
一身绿衣的少女,背坐在秋千上抹着眼泪,站在她身后的少年,脸色阴郁似山雨欲来。
听到脚步声响,玱玹抬眼看了过来,看到是相柳与小夭后,眉头微微皱起,嘴上却很客气的说道。
“防风兄,金天姑娘,有什么事吗?”
相柳扫视了一周,在石桌前坐下,这才懒懒的开口道。
“许久未喝你酿得酒了,有些想念。”
小夭抿了抿唇,踌躇片刻,走到了秋千架前。
玱玹看了一眼秋千上的高辛玖瑶,又看了看面前的小夭,对小夭轻轻点了点头后,朝相柳说道。
“前段时间被琐事缠身,今日刚回到这里。防风兄莫怪,我这就去取酒。”
二人明明在不久前的王姬及笄礼上见过面,此时都心照不宣的佯装不知。
小夭没理会那边阴阳怪气的两个人,伸手接住了一朵飘落下来的凤凰花。
凋零的凤凰花火红的似一簇小小的火焰,烫得她白皙的手一抖,凤凰花从掌心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
听到小夭的声音后,高辛玖瑶回过头来,那双灵动狡黠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圈红肿,鼻尖微红,显然是哭得有些时辰了。
见到是小夭后,高辛玖瑶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带着浓浓的鼻音,开口说道。
“你来啦!”
小夭静默,视线停在落地成泥的火红的花瓣上,又问了一遍。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事,就是突然想我娘了。”
小夭心中一酸,想起了在朝云殿的凤凰树挂着的秋千上,她迎着随风而落的凤凰花,看着娘和外婆在一旁做着冰葚子。
小夭轻轻推动着秋千,垂眸观心。
“我也想我娘了。”
“姐姐的娘亲也不在了吗?”
高辛玖瑶侧过脸看小夭,但身形随着秋千轻轻晃动,看不清小夭的神情。
随着秋千荡地越来越高,高辛玖瑶的声音破碎在风里。
秋千又一次扫到小夭的衣衫时,高辛玖瑶仿佛听到了小夭模糊不清的回答。
“不是!娘还在等我们……”
“你说什么?”
身后的小夭,没有再开口。
石桌前的两个男子都在侧脸看向凤凰树下,眸光暗涌,看着各自的月亮。
“防风兄,是否心有所属?”
玱玹斟了一杯酒放在了相柳面前,似是无意的随口闲聊。
相柳握着酒杯,却没有端起,闲整以暇地回道。
“明知故问。”
“只是不知,轩辕王子对别人的私事都这般好奇吗?”
对于身份被拆穿,玱玹脸上并无波澜,二人在这三个月中的宴会中,见了不止一次。
“闲聊可不就是想到什么,就聊些什么了。”
“说来也是新奇,此处群山连绵,但听闻总有人在深夜听到操练的声音,防风兄,你在这住了这么多年,可曾听过?”
“不曾。”
酒杯空了又续,两个说一句话要绕八个弯的人,天南海北的聊着。
秋千渐渐停下,高辛玖瑶站在秋千上去,一手握绳,一手去摘凤凰花,树下的小夭用灵力幻化出一大块锦布在下面接着。
直到凤凰花在锦布上堆成了一小堆,高辛玖瑶拿着一朵凤凰花跳下秋千,将手中的凤凰花塞到小夭嘴里。
“我最喜欢凤凰花蜜,你尝尝。”
粉唇翕动,淡淡的花香涔入唇中,留下一丝香甜。
“玖瑶,你听说过百黎族出来的魔头,赤宸吗?”
高辛玖瑶刚刚好转的脸色倏地惨白,凤凰花被她攥在手里,太过用力而沁出一丝猩红的汁液。
“听过,他是大魔头,杀害了许多人。”
高辛玖瑶的声音微微颤抖,小夭拉起她的手,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用手帕擦拭着她的掌心。
“史书从来都是由胜利者书写,魔头就只能是魔头。魔头做的坏事会被无限放大,做得好事却会被无限缩小,天下人的怒火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魔头就是最好的目标。”
纤细无骨的手指被一根根擦拭干净,小夭这没头没尾的话也说完了,高辛玖瑶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你是说,他不是坏人?”
小夭默了片刻,而后笑着答道,“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会截然不同。我不知道他算不算是坏人……”
玖瑶灵动的眸子狐疑地看向小夭,还未开口,就见两道身影一先一后闪了过来,两个女子中间,是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玱玹将玖瑶护在身后,面色阴鸷,声音低沉,带着几分杀意。
“金天姑娘,我妹妹年龄小,你不要胡说八道!”
相柳冷哼了一声,刚要开口,就被身后的小夭扯住了衣袖。她目光复杂,透过两人臂膀,看着在玱玹身后拼命挣扎的高辛玖瑶。
“你若真为她好,就该试着放手,而不是把她养得像只能依附大树而生的菟丝花,连点风霜都沾不得。”
玱玹眼神更加冰冷,依旧盯着对面二人,口中却喊到,“不劳你费心!老桑!送客!”
老桑从酒铺来到后院,左右看了看,玱玹周身散发着冷意,看清了局势。神情忿忿的扬着下巴,对相柳小夭做了个请的动作。
玱玹脸上黑沉如水,眼神冷冽遮不住眸底深处的无处躲藏的慌张,小夭看着这样的玱玹,秀眉微蹙,被相柳牵着走出了酒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