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刘家二房的大丫保不住命了。”大伯娘田氏还喘着粗气,嘴上却在不停地说着:“听说刘家没有多少粮食了,刘家二房的媳妇去东山摘了一笼子野杏,大丫太饿了,在屋外一个人砸了一大碗苦杏仁都吃了,就中毒了,家里人发现后,去请了王郎中,等郎中赶到刘家时,大丫已经不中了。”因忌讳那个死字,田氏犹豫着没有再说什么。
“先到刘家看看再说吧!”蓝老爷子站住,抬起左脚,把烟袋锅子在鞋底上磕打几下,然后,别在腰带上,便不再说话。蓝老太太和董氏也跟在蓝老爷子的身后,一言不发地走着。这四个大人,甚至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蓝山泉。
蓝山泉,便悄悄地跟在了他们的后面。
走进村庄里,街道上走向刘家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哎,这丫头也是苦命的孩子,咋说没就没了呢?”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停下脚步,用衣袖擦一擦眼泪。
旁边的一位妇人忙上前扶了老人一把:“三婶子,你别忒伤心了,别气坏了自个的身子。”
另一人又是一声悲叹:“哎,若是不去年那场蝗灾,何至于家家连口饭都吃不饱。”
“草民都是靠天吃饭,谁又能改变得了天意呢!”
“愿苍天有眼,救苦救难!”
“过几天,我就去青山观给我家三娃求一个护身符。”
这些人,从哀叹大丫的不幸,变为开始感叹自己的命运。一路上,大家悲悲戚戚地说个不停。
走在人群中的蓝山泉不禁摇了摇头,青山村生产力低下,去年那场蝗灾过后,没有及时采取更多的补救措施,如今百姓的生活愈加艰难。但大家没有发现自己并没有去做点什么,却都在怨天尤人。她的内心里,不禁产生一种压抑感。
这里,也是自己要活过一世的地方了。
想到此,蓝山泉的心里又开始堵得慌。
自己的脑海里,拥有几千年人类的知识精华,又该如何用知识改变自己的环境和命运呢!种地?经商?传授知识?蓝山泉在默默地思考着多种可能性。
此时,刘家院子里的人们已经乱做一团。几个穿着粗布裙子的女人围着坐在地上哭嚎的大丫娘刘杨氏,有人拉着她的胳膊,有人在身后抱着她的腰,想把大丫娘拉起来。此时,大丫娘已经有些疯魔的样子,分不清脸上的眼泪和鼻涕,用尽全身的力气哭天喊地:“老天爷啊!你咋不给我们一个活路啊!”。“大丫啊,爹娘对不起你!”“大丫呀,爹娘对不起你!”“大丫呀,都愿娘,几天都没有让你吃一顿饱饭了!让你当饿死鬼了!”
大丫娘撕心裂脾的哭喊声,刺得身边几个妇人的心痛,眼泪不停地流着。拉着她的那位年岁大些的妇人,可能因着肚子里没饭身子骨虚弱,竟然撒开了手,差点昏倒在地,被身边的人扶住。
听着大丫娘董氏悲怆的哭喊声,还没有进刘家院子的蓝山泉,知道大丫真的救不过来了。初来乍到,她对这里的人都不熟,看着祖公、祖亲、大伯娘和娘亲走进了刘家院子里,便一个人又悄悄地往家走。
“愿天堂里没有贫苦和灾荒,愿大丫的灵魂安息!”蓝山泉默默地往回走着,心里感叹着:人间到处都有无常和苦难,谁又能幸运地全部躲过去呢!
天上的阳光依然普照着大地,刚穿越时空而来十天的蓝山泉,却在又一次品味着生命的无常。
可是,她却想不明白,人的生命因何如此无常。
回到家里,蓝山泉想到了前世的苦杏仁,是一道美味。要想在现实里让人们享受到苦杏核的美味,就要改变青山村人对苦杏仁的恐惧。于是,她把自家窗台上晒着的苦杏核,用手划拉到一个小篮子里。
顺手拿起一块小石头,就去院子里砸杏核了。
“叭”的一声,随着蓝山泉手里的石头落在一个石墩上,一颗坚硬的杏核被杂碎,她用小手帕擦擦汗,继续蹲在房檐下的石墩旁砸杏核。
“姐,姐,你砸杏核干啥呀!”水莲跟屁虫般在她的身边。蓝山泉头也不抬地说:“留着吃,等姐给你做香喷喷的杏仁儿。”
“我要吃香杏仁儿……”还没等水莲的话说完,娘的声音就响起在身后:“山泉,快放下手里的石头,别砸了,苦杏核不能吃,吃了会毒死人的。”说着,就上前夺过蓝山泉手里的石头,一手又把蓝山泉拉起来:“大丫吃苦杏仁都被毒死了,还没下葬呢,你还敢在家砸苦杏仁吃?”看到蓝山泉扬起的略显苍白的小脸,董氏扬起的手掌最终没有落到她的身上,却顺势把她搂在怀里,恐怕刚受重伤的蓝山泉再次昏迷,眼里含着热泪,用手拢一下蓝山泉额头的刘海,又轻拍一下她的后背:“以后绝对不能再砸苦杏仁吃了,听到了吗?”
“娘,我砸的苦杏仁,不是要吃的,是给王郎中祖公制药用的。”蓝山泉眼睛眨都不眨地撒着谎,她怕娘伤心害怕。大丫被苦杏仁毒死了,整个青山村所有人家的爹娘和祖公祖亲都会看紧自家的孩子,并不厌其烦地叮嘱不能吃苦杏仁。被村里人称为格外护犊子的蓝家,更是把看紧孩子别碰苦杏仁,当作家里的大事。
苦杏仁会毒死人,这句话会烙在青山村每一个大人和孩子的心里,并成为人们远离苦杏仁的理由。
不等娘亲反应过来,她拉着水莲的手转身就向院子外面走去,“别告诉娘亲,等着过几天我再给你做香杏仁儿。”蓝山泉俯身在水莲耳边说,又回头看一眼娘亲,只见她已经弯腰端起地上的半瓷碗苦杏仁……
“在家等着姐。”蓝山泉推着水莲转身,面对娘亲喊了一声:“娘,我找铃铛去玩儿了。”她顺手在墙边拿起一个小笼子,又拿起一个破旧残损的铁铲,看样子是要去挖野菜。董氏怕身子刚好些的蓝山泉累着,急忙喊一声:“你给我回来,等身子好了再出去。”“娘,我好了,不远走,就和铃铛在山脚挖野菜。”话没说完,小小的身影已经到了院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