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战场清理干净,楚襄走进康家庄园。
康家庄园里上上下下的长工、小厮、奴婢约有一百多人,全都慌作一团。
除了长工外,大多数都是比平民还要低贱的奴隶。
他们已经不能算是人,是牛马,是货物,是商品,被随意贩卖打杀。
这些人饱受压迫与剥削,很可怜——但可怜不是楚襄留下他们的原因。
她不需要奴婢,她需要大量的有生劳动力。
土地、人口,是她在辽东立足必备的初始条件。
这也是她一来就大开杀戒的原因,豪强手里的隐田、隐户都是她迫切需要的。
但想把这些人转化为有生劳动力,必须要立下严苛的规矩,树立足够的权威。
她看向明月,明月立即心领神会地走上前去。
“殿下仁善,绝不会滥杀,自会妥当安置你们。”
“但丑话说在前头,殿下要的是勤劳善良之人,对偷奸耍滑浑水摸鱼之人,一概格杀勿论。
“你们可以互相监督,主动举报者有功;如果瞒报或狼狈为奸,那就不要怪殿下心狠手辣。”
“你们只要绝对服从殿下的命令,殿下自然保你们吃饱穿暖。”
这样的话,明月在路上说过很多次,都快成模板了。
战战兢兢的众人见贵人并无打杀他们的意思,当即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呼啦呼啦地把脸埋到地面上。
“谢殿下!谢殿下!我们给您磕头了!”
额头碰撞地面的声音砰砰作响。
之后登记籍贯、姓名、年龄、是否有一技之长的事情也是明月在路上做惯了的。
楚襄不用时时盯着,她转身去问负雪:“几个家主的尸体找到了?”
负雪拱手答道:“都已收拾到一块了,殿下打算如何做。”
“把脑袋砍下来吧,挂城北的街头。”
用来杀鸡儆猴——毕竟城北还有些商人地主、中家、小家等等。
之后重新核查人口、丈量土地之类的事,还得他们配合。
…………
霍浔带着他的人返回军营之前,楚襄让人送来的谢礼,便紧跟着追上了他们。
装有霍老将军佩剑的锦匣单独交到了霍浔手里。
剩下的依旧是粮草与冬衣——以及少量武器。
霍浔迫不及待地打开锦匣,轻轻抚过完美无缺的祖父佩剑后,他的目光被匣子角落的一团绢布吸引了。
打开一看,绢布里头躺着几块泛着淡淡牛乳味的糖块。
“……”
一些久远的记忆瞬间冒了出来。
小时候吵架闹别扭或者他思念家人时,九公主会像个小大人似的拿糖块来哄他开心。
但他已经十七了!
早就过了要被人用糖哄的年纪了。
“哇!这雪亮锋锐的长刀啊!”
霍安压根没注意到他家少主的窘迫,眼里直冒光,宝贝地抱住长刀,唰唰舞了两下。
“九公主出手也太阔绰了吧!这可比直接抢劫康家值当多了!康家可没有这么漂亮的长刀!”
霍安年轻,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心眼。
霍家另一个亲信旧部霍岩,就比他成熟稳重多了。
霍岩也为眼前的物资而兴奋,可他看得更长远。
他凑到霍浔身边,目光刚要瞄到锦匣,霍浔立即慌张地将绢布拢好,收进怀里。
然后偏头问道:“怎么了?”
霍岩低声道:“少主,九公主的亲兵所持武器皆为精铁所制,初入城便能将县衙一干人等杀得片甲不留,可见这一路虽跋山涉水,却仍旧被养得精神饱满。”
能将上千人安安稳稳地带到辽东,足以证明九公主财力之雄厚。
虽然今日杀了康家之流,但九公主想在辽东站稳脚跟,以后依旧需要武力加持。
“既如此,咱们不如与公主达成长期合作。”
说到这,霍岩颇有些恨铁不成刚地看了自家少主一眼。
明明与公主是旧相识,今日怎么不套套近乎,反而跑得比兔子还快?
卖武力和卖苦力不是一回事嘛,都是为了能让兄弟们吃饱穿暖,又不丢人。
霍岩还在叨叨,霍浔却是看了眼日头,神情渐渐冷冽。
“时间不早,该回去了,叫兄弟们把粮草放进秘密基地。”
他抱着剑匣往前走,看着军营的方向,意味不明地冷笑了声。
“要给公主卖武力,也得先把军营里的那只小鬼给糊弄住。”
闻志用,朝廷派下来的监军使,实际上就是沈昌禹的人。
一天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挂霍浔裤腰带上,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每隔一个月,便去信一封至盛京朝廷。
这也算是闻志用保命的方式——他知道照霍浔的脾气,其实很想一剑捅死他。
但他若是死了,无人去信了,则代表辽北军有异心了。
所以看辽北军对他咬牙切齿,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闻志用是有几分得意的。
这一日,他莫名其妙地睡得很沉,直到中午才醒。
醒来却见军营空了一半。
他一慌,连忙抓了个兵士询问:“人呢?都去哪了。”
兵士不太想搭理他:“将军带人出去训练了。”
“军营里不能训练?”
“将军嫌场子太小。”
“哼!他最好是!”
这一训练就是一整天。
天色渐黑,闻志用急得坐不住,正欲出去寻找,却见霍浔带着人浩浩荡荡地回来了。
他脸色一变,冲上去,很是不客气:“将军带人出去,怎么不知会一声?”
霍浔抱臂俯视他:“闻大人睡得那般香甜,我怎好打扰?”
闻志用噎了噎,用审视犯人的目光审视霍浔:“将军今日是出去训练了?”
“不然呢?杀人放火吗?”
霍浔微一侧身,撞开他,把他撞了个趔趄,然后朝着身后的弟兄们喊道,“训练一天都累了,回去睡觉。”
略过大怒的闻志用,霍浔头也不回地走进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