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府外,她才发现,翘首以盼的不止她一人。
家家户户开着门,有人在门前踱着步,焦急地朝城门的方向张望。
行至城门口,那里聚集了更多的百姓。
出战的人里面有他们的儿子、丈夫、兄弟。
家人未归,他们如何睡得着?
百姓们见了楚襄,自觉地朝两边散开,行礼。
伴随着问安声,楚襄听到了渐近的马蹄声。
她转过身,看到了骑在骏马之上的少年。
手握长枪,暗绿色的作战服上氤氲着团团血迹,眉宇之间还残留着凛然杀气。
楚襄站在原地,看着少年翻身下马,一步步朝她走来。
“殿下,末将回来了。”
楚襄“嗯”了一声,凝眸打量他:“受伤了吗?”
“未曾。”
“那就好,先回府吧。”
楚襄转身走在前头,霍浔顿了顿,立即跟上。
路上,殿下告诉他,各县城都大获全胜,各自俘获的山蛮没有八百,也有五百。
各队陆陆续续结束战斗,唯独他们回来最晚。
霍安霍岩急得要前去接应。
霍浔明明身心俱疲,却专心听着殿下娓娓道来,贪恋地享受着这战后的安宁。
“霍浔?”
公主殿下又在喊他,“说说山蛮老巢的情况吧,想必有些棘手,不然怎么回来得如此晚?”
他想了想,道:“让柴云说与殿下听吧。”
霍浔将柴云唤来。
柴云知道这是霍哥在考他。
他想起自己之前犯过的错误,顿时一改往常的桀骜散漫,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霍哥将我们分成分成了四支小队,从四个方向穿插迂回前进。”
“陌山地势起伏大,隐蔽条件好,我们得以快速隐蔽接近敌人。抵近后,便发起突然攻击,猛扑敌阵,迅速夺占了制高点和山垭口。”
“留守的山蛮被我们打得措手不及,很多人甚至来不及拿起武器,就被杀了。”
柴云停了停,悄悄瞄了一眼霍浔,语气里带上了一点孩子气的讨好。
“说到底,我们能大获全胜,多亏了霍哥提前深入陌山,摸清了山蛮防御部署的疏漏之处。”
楚襄前面还听得津津有味,听到最后一句,脸上表情顿时有点裂开。
她伸手揉了把柴云的脑袋,“你真是柴云?脑子让人打坏啦?你刚刚是在拍你家霍哥的马屁?”
柴云对霍浔的崇拜和臣服,明眼人都看得到。
但是这个骄傲的孩子从来不将自己的崇拜与臣服宣之于口。
怎么会说出那样近乎“阿谀奉承”的话来?
柴云其实就希望他家霍哥能网开一面,不罚他默写十遍他教育他的话,结果被公主殿下的灵魂三连问直接问得脸红耳热。
他抹了把脸,一溜烟跑了:“我才没有拍马屁,我是在承认错误!”
楚襄疑惑地看着柴云一阵风似的背影,扭头问霍浔:“这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霍浔冷笑:“没什么,他想逃掉末将给布下的作业而已。”
“什么?逃作业?”
被课业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楚襄顿时不能忍受了,有苦必须一起吃。
她一本真经地建议:“对待试图逃作业的学生不能心慈手软,咱们得小惩大诫,比如本来只要默写十遍,现下得默写二十遍。”
霍浔深以为然地颔首:“嗯,殿下说得有理。”
…………
黎明才归,晚饭吃不上了,夜宵也有点晚,索性直接吃早饭。
霍浔回西院客房洗去一身血迹,换了衣服出来,就见正堂摆了三碗汤面,放了很多蔬菜。
小姑娘霍璃紧张兮兮地绕着自家小叔和哥哥看了好几圈,“真的都没受伤吗?”
霍停耐心地应了妹妹一次又一次:“真没有,吃完让你把个脉,总行了吧。”
霍璃这才像个小大人似的,满意点头。
柴云一口气干完半碗面,才抬起头来不满地嘟囔:“你怎么光问霍哥和你哥,都不关心我的啊。”
霍璃颇为嫌弃地瞅了他一眼,“你呀,你若是受了伤,一进门不就得大呼小叫,嚷着让我赶紧来瞧你了吗?”
柴云:“……”
楚襄:“……”怎么回事?她为什么抑制不住嘴角边溢出来的笑意?
许是察觉到殿下、小叔与哥哥都在笑,霍璃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摸了摸脸,忍不住补充:“我说的是真的,柴云总是这样小题大做。
“有一回不小心被木刺划伤了手,便赶紧来找我,我听着他的哀嚎,还以为他晚来一步就要撒手人寰呢。可他到我跟前时,那伤口都不流血了。”
片刻的安静之后,霍停放下了手中的筷子,锐利的目光投向了好兄弟。
他反应过来了,他把柴云当兄弟,柴云好像想当他妹夫。
被情窦未开的霍璃无心地揭了老底的柴云,一张脸都埋进了碗中,假装自己不存在。
楚襄怕自己控制不住,笑出声来,有损自己作为公主殿下威严。
于是在三小孩精彩纷呈的神色里,果断地转移了话题。
她问霍浔:“山间的战利品如何?”
“出乎末将意料之外。”
霍浔想到今日在陌山上搜出来的金银财宝和粮食,不由得皱眉。
一般的盗匪抢了钱财物资,哪个不是立即想法子挥霍享受?
那位山蛮首领倒是能忍得住,可见是个有远见的。
此役若不是山蛮在明,他们在暗,占得一个突击偷袭的先机,未必会这么顺利。
因此霍浔未留那位首领活口,干脆利落地斩草除根,倒是把那个二话不说弃械投降的三当家给留了下来。
留下他,是为了方便接手陌山西南边的小草原。
那里与辽西交界,被山蛮划为自己的地盘。
辽东与辽西都是偏远贫弱的边郡,山蛮又恶名在外,谁都不敢管,还互相推卸责任,山蛮倒是日益壮大。
他们养马要么是为了倒卖赚钱,要么就是所图甚大。
楚襄点头道:“你先好好休息几日,之后我再挑些工匠随你同去。”
毕竟牧羊战马终究不是简单的事。
光是登记造册、定期上报数目、草料豆料的供应与喂养、对马病的治疗与预防、马匹的生长与繁殖等问题,就够让人头疼了。
何况战马养成的考核更要慎之又慎,供骑兵驾驭的战马起码肩高也得五尺八寸以上,奔驰羁系要得心应手,驮乘跋涉也要有耐力。
总之要建规范的马场,就需要人长期驻守了。
霍浔应声道:“旧部中倒是有养马的老手,加上被山蛮抓来的马奴,战马的放牧与喂养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