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无眠立即警惕地拔出了腰间的大刀,但是大刀并未派上用场。
那所谓的青壮要么缺胳膊少腿,要么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何况商队的护卫都是从军中出来的好手,武器精良,便是遇上小股正规军都是不怕的。
护卫队队长那里还有两支手铳——他们这一路已经尽量避开有战乱的城池了,可还是遇到了山匪。
当时队长陆阳拿出手铳,砰砰两发,直中山匪头领和二把手的眉心,两人应声而倒,剩下的山匪顿时屁滚尿流地逃之夭夭。
所以林无眠并不担心自身和商队的安全。
尽管如此,这次临出门前,公主殿下还是说了,这是商队最后一次出远门了。
林无眠觉得公主殿下实在仁善的主上。
若是素城的难民也能遇到这样的主上……
林无眠正这样想着,就见一个面黄肌瘦的少女慌慌忙忙地给怀中的女人塞了一口青草。
“娘,快吃。”
可是她娘亲嚼不动了,青草含在嘴里,就这么猝然死去了。
少女呆住了,张着嘴,好半晌发不出丁点声音来。
林无眠看在眼里,心口跟堵了一团棉花似的,险些喘不过气来。
他一咬牙,朝那个少女走了过去。
同伴连忙拉住他:“你做什么?你忘了殿下的吩咐了吗?”
殿下说了,自行逃去辽东的流民,她不会赶走。
但她不建议商队在路上主动大量收容流民了,会极大地拖慢他们的脚程,也会带来未知的风险。
如果非要收容可以,商队或者个人要对收容的流民负责,作为律法意义上的监护人,确保流民在入城前的考察期不作奸犯科。
林无眠脚步未停,坚定地走向那个少女:“我记得殿下的吩咐,我会对这个孩子负责的。”
他朝摇摇欲坠的少女伸出手:“过来,跟我走。”
…………
章汉大军离城后的半个月,城西南的菜人市场就支起来了。
没办法,章汉大军裹挟走了城里所有的粮食。
城里那些不想外逃的人,只能吃人了。
事实上,外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现在哪座城不是城门紧闭,人人自危的?自家粮食都未必够吃,还能收留别人?
也许有些郡城还开着城门,可他们多半会死在逃亡路上,战火、盗匪、疫病、缺水少粮,哪一项都致命……天地不仁,降灾于世,他们根本没有活路了。
不如及时行乐。
能吃饱的时候就尽量吃饱,管他吃的究竟是什么呢。
阴凉的巷子间,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强行拖着两个被捆住手脚的少女往草棚走。
也许压根不能称之为少女,看那瘦小的身形,大一点的大概十一二岁,小的应该才七八岁。
大一些的女孩名叫樊月牙,她哭着祈求:“爹,卖我!卖我就行了,带妹妹回家吧!”
男人顶着一张行将就木的脸,像个提线木偶似的喃喃道:“早晚都要卖的,不如一块卖了。”
男人将两个女儿拖到棚内,棚内的主人瞧了一眼他拖来的“货物”,满意地一点头。
主人甩给他几吊钱和一块还滴着血的大腿肉:“别人家刚送来的,现切的,还新鲜的很,你拿回家吧。”
男人接过钱和肉正要走,又转过头来叮嘱:“过几日我拿钱来买肉,你可不许把我女儿的卖给我。”
主人笑道:“放心吧,我做生意最讲良心,虎毒不食子嘛,我明白的。”
男人听了,这才放心地抬脚离开。
另一个男人与他擦身而过,手里也拖着个幼女。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却和大女儿的眼神对上,便又扭过脸去,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急着走,自然是不想看自家女儿的“屠宰”现场。
草棚很快来了新的客人,主人手里的现货卖完了,果断地将新送来的姐妹拖到草棚后头去。
樊月牙匍匐在地上,泪流满面地祈求:“杀我,杀我!能不能放了我妹妹?她还那么小!”
“越小肉才越嫩呢。”
主人捏了捏她和妹妹的脸,“不过你俩差得不大,都嫩得很,那就先从你开始。”
樊月牙彻底绝望了,她知道自己无力改变沦为食物的命运,既如此,早死早解脱。
她再次祈求:“求叔叔利落点,别让我妹妹觉得疼。”
“那可不行呢!”
主人将她拖到身前,先是将帮着她双手的绳子斩断,接着一刀砍下她的胳膊,新鲜的热血溅了他一身, 他却笑了。
“小姑娘不知事呀,死了肉就不新鲜了。”
他转头吩咐负责按着樊月牙的另一个大人,“去找点布条来,给她止血,别让她流血流死了。”
十一岁的樊月牙因为那猝不及防的一刀,疼得将将昏死过去,听到这句话后,却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用还完整的那只手抄起台子上的一把屠刀,狠狠扎入妹妹胸口!
妹妹瞳孔倏然放大,半点声音没发出来,便一命呜呼。
草棚主人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重重一脚将她踹飞,“下贱东西,坏了老子的鲜货!”
他一边骂一边让同伴赶紧开始肢解:“快快快,趁着尸体还没硬,赶紧把肉都割下来。”
樊月牙被踹飞在角落,剧烈的疼痛让她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力气。
可她看着妹妹被丢到一旁的头颅,满足地笑了。
妹妹还那么小,一刀一刀凌迟的苦,怎么受得了呢?
她尽到姐姐的责任了,没让妹妹受更多的苦。
樊月牙慢慢闭上眼,麻木地等待着接下来的凌迟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