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以夯土筑成,夯土遇水会凝结,而底层泥土凝结之后,会留下很大的空间,就会导致上层塌方。
倒灌入城的水始终排不出去,久而久之,一直泡在水中的城池自然会塌陷。
平淮王忍痛命令陈郡大军退出南阳,回援家乡,
可大军到时,陈县已经不攻自破。
污浊的浑水、横生的疫病、发霉变质的食物、愈发寒冷的天气,都成了夺走陈县百姓性命的利器。
浮肿发白的尸体堆满了陈县的大街小巷。
而此时的李慎之已经施施然离开了陈县,去“迎接”返回家乡的陈郡大军们。
战火,即将燃遍陈郡的每个角落。
惶恐自危的气氛慢慢蔓延开,与此同时,愤怒与同仇敌忾之心也与日俱增。
陈郡大军们经过长途跋涉,虽疲惫不堪,可是誓死要为家乡报仇的愤怒,倒是令他们气势不减。
所以可想而知,即便李慎之再骁勇善战,接下来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不过李慎之偏偏也是株越战越勇的奇葩,陈郡他势在必得——若是陈郡再败,他就真的要以死谢罪了。
“宿主,你猜,李慎之与陈郡,哪方能赢?”
虽然不大情愿,楚襄还是赌李慎之赢。
“太川王从北地、汉中与三川各拨了一半兵马给他,又有吕越与周广麾下的降兵,他还在新郑与许昌补充了一番人员与物资。现在少说手握三十万大军。”
楚襄忍不住叹气,“在苍山折损的那四万人马,对他而言,主要还是士气与面子上受了些影响,实则无关痛痒。”
系统对李慎之水淹陈县之举很是愤怒,闻言,孩子气地嗤了声。
“他那么厉害,怎么不一鼓作气拿下南阳郡,反过头来去围陈郡,还搞什么水攻!真是臭不要脸!”
楚襄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牛乳茶:“南阳此前落入陈郡大军手里,已被搜刮了一遍,没有油水可捞了,强攻无益。干脆转头对着平淮王的要害下手。”
“你看,如今陈郡大军不是乖乖退出南阳了吗?若是陈郡再丢了,平淮王怕是要偃旗息鼓一阵子了——再打下去,老本都要赔光了。”
系统更气了,祂现在非常看不得李慎之赢:“都是一群废物!要是李慎之赢下陈郡,掉头再去南阳,岂不是畅通无阻?”
“他要是拿下了陈郡,哪里还看得上南阳?”
楚襄捧着她的奶茶暖手,目光在舆图上扫了扫,“接下来,李慎之的目标该是东边的砀郡或者泗水。”
“这两处地小人少。此前常年被平淮王与东海王争来抢去。以致于人口锐减,生产停滞,时间久了,反倒被双方放弃了,只偶尔借道,才用上这两处。”
“我若是李慎之,就将大军安顿在这两块郡地之上,作为东方战场的后方。”
系统自言自语般地咕噜了两句,大概是又在骂李慎之。
然后冷哼了声道:“宿主倒是替他想得挺美!他占砀郡与泗水,问过东海王的意见了吗?”
“打完陈郡,李慎之本就要冲着东海王而去了呀,还有什么意见好问的?”
楚襄故意逗自己气哼哼的统子,统子果然更生气了,“李慎之这样冒进,就不怕东海王与平淮王联起手来暴揍他?”
“哦,那就得看年轻气盛的新平淮王能不能放下杀父之仇,主动与东海求和了。当然,也得看那位心高气傲的东海王能不能看得上平淮王递过来的橄榄枝。”
系统“嘶”了一声,“这两个蠢狗,李慎之都打到家门口了,还不赶紧联手!急死人了!”
统子代入感太强的模样简直让楚襄哭笑不得,“你别那么激动,陈郡还没打完呢。”
“我没有激动,我就是不想让李慎之赢嘛。宿主,我说你也太沉得住气了吧。中原都打成那样了,你还不让霍浔去凑个热闹!我看霍浔早晚憋死在彰郡。”
“统啊,你崩人设了哎,你以前最不爱打仗了。”
系统沉默一瞬,忽然故作深沉:“既不能逆天改命,那便顺势而为!谁让人家被主系统安排到了乱世呢。”
“……”
楚襄对戏精俯身的统子无言以对,她想了想说,“快了快了,骆越那边传了信来,沟通灵川江、湘宁江与正江的三段运河,即将竣工。”
运河修成,那么就是时候将正江与百越之间的黔中、湘南、南郡与衡山这四处收入囊中了。
系统啊了一声,“三年多了吧,可算是修完了!”
“是呀,这个大工程终于收尾了。”
楚襄适时地给统子塞了个甜枣,“若是没有你,这样大的工程,依照现有的技术与工具,只怕得要个五年八年的。”
系统被夸得嘿嘿傻笑。
然而接下来一封从河东来的信报,又让祂笑不出来了。
“竟然勾结戎族!宿主,你这个七皇兄的道德底线怎么和李慎之一样低啊!我要是河东或者西北的百姓,一定一口咬死骆七这个崽种。”
“……”
楚襄无奈地撑住额头,“不是,你代入感别那么强,可以吗?做回那个无忧无虑、只在金银玉石面前一惊一乍的统子,不好吗?”
系统吸了口气,努力平静,“还是看信报吧,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李慎之引水灌陈县的时候,戎族按惯例秋季犯边,袭扰了九原郡。
河东王也照旧派人去平乱——接这种“赢了理所应当、输了就要领罚”的活的通常都是骆七。
骆七带兵去了,仗却是一点没打,在九原郡南部安稳地驻扎了下来。
他在等,等上郡与太原郡的叛乱——
自从齐良投降,王掩兵败退出上党以后,河东一带安宁了好一阵子。
骆七在军中却没闲着。
他忙着挑拨人心,忙着利用因为出身而带来的不公,将军中兵士慢慢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一拨,出身河东,依靠门庭与大大小小的裙带关系,就能轻易地在军中立足。
即便没有战功,有朝一日照样能在军中混个一官半职。
另一拨,要么是外来的降兵,要么出身微贱,不得不为了一口吃的而投身军中,战场之上,永远被安排在最前方当炮火。
这一拨人,自然是骆七拉拢的主要对象。
怎么说呢,他毕竟生于皇室,玩弄起人心来,与楚熠相比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轻而易举地在军中挑起对立,又出面以自己作为例子,安抚那些遭遇不公的兵士们,劝导他们要忍耐,要学会感恩。
他越是豁达、不争不抢,越是让那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弟兄们替他不平。
骆七自己有时候,都不得不感叹,他好像是很擅长哄得别人将他引为知己。
只在九原等了三天,上郡与太原果然起了叛乱。
导火索是平匪之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冒领了底下人的军功与奖赏。
军功倒在其次,奖赏比较重要。
小兵士不服,去讨公道,反倒挨了打。
这个小小的油星落在本就剑拔弩张的军营中,立即燃成了熊熊烈焰。
可恨日日以命搏之,却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生来微贱,便要一世任人欺凌吗?
这世道不公,他们就推翻这不公。
上郡与太原失了控,骆七在九原,不慌不忙地去见了戎族首领,以九原郡为见面礼,拱手奉上。
双方签订契约,以榆中县为界,互不侵犯。
河东每年会主动给予粮食与钱财,戎族要付出的回报便是——助骆七一臂之力,夺得河东,继而是整个天下。
若得天下,河东便是戎族的,从此免于漂泊迁徙。
对此,楚襄表示,她这个七皇兄不仅会画饼,三言两语就把戎族忽悠成了他的雇佣军。
更是非常豁得出去呀,干出引狼入室的事来,指不定遗臭万年。
他是不是非常自信地认为他可以再把虎狼赶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