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阵寂静。
良久,蓝月怅然道:“你也不用愤恨,也不用自责,皮爷用计撮合,我是心甘情愿,你呢,并不知情,把我当成了沈心茹,你没有错,是我无耻,玷污了陈三爷。”
随即泪水滚落。
陈三爷听得黯然神伤。一个姑娘说自己玷污了一个男的,这是对自己自尊的彻底践踏。
陈三爷最怕这玩意,儿女情长,他玩不转。
他当然明白,这不是蓝月的错,都是皮爷背后捣鬼,但蓝月的痴情是真的,蓝月顺水推舟,也不乏假公济私之嫌。
陈三爷深知,蓝月爱他至深,可他早已有了沈心茹,蓝月的爱,他接不起,也接不住。
现在阴差阳错,一日夫妻百日恩,蓝月泪流成河,陈三爷不忍再骂蓝月了。
只能在心里咒骂自己: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自己就不该投胎成人,拖累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天生一副好皮囊,还招摇过市,最容易招蜂引蝶,无论故意的,还是无意的,效果一样,那就是勾起一段情债,成就一番孽缘。
还不如长成“猪头彪”的模样呢,小猪头,活灵活现,女人看一眼,就会燃起修建猪圈、宰杀家畜的欲望。
也可以长成“眼神不聚”邢二爷的模样,那双各司其职的眼球,让女人永远无法看懂他的眼神。
甚至可以长成“弯头”的模样,圆月弯刀脸,镰刀似的弧度,让女人总有一种割麦子的冲动。
美若冠玉,才高八斗,有时也是一种错,控制不好,容易惹祸。
男女都一样,自古红颜多薄命,正值此理。
一念及至,陈三爷目视蓝月:“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糟践自己。”
蓝月听罢抬头凝望陈三爷,一头扎进陈三爷怀里,眼泪滚滚而出。
陈三爷也不躲闪,将手慢慢搭在蓝月的后背。
从这一天开始,陈三爷和蓝月就出双入对了,每次进入“外滩九号”赌场,蓝月都挽着陈三爷的胳膊,两人心里都明白,必须把戏做足,皮爷才能放心。
但真的是逢场做戏吗?
至少对蓝月来说,肯定不是。
有一种情,叫纠缠不清。
有一种爱,叫欲罢不能。
有一种债,叫生死与共。
陈三爷这次玩大了,把自己都玩进去了。
以往做局,他从未失算,这次面对皮爷,第一回合,他败了。
以陈三爷的智商和心机,他在上海滩折腾了这么久,肯定是胸有成竹了,所以,他才稳步出牌。
前天,宴请一百多号赌徒,就是他关键的一步。
他和赌鬼张万历一番唇枪舌战后,当场对蓝月说,他惧怕张万历,这是故意说给在场的人听的,他就是想让蓝月或其他荷官把这个话传到皮爷的耳朵里。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开启神鬼难测的生死之局,才能大获全胜,才能钉死皮爷,钉死青帮。
这是他深藏心底的阴谋,更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这一个月来,陈三爷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布局的事,他本来就有跟随师父“大流马”多年跑江湖的经验,他在无比绝望之际击败了龙海升,他瞒天过海骗过了蕉老二,他费尽心机忽悠了潘召、七和尚,他把蔡猫、孙二爷玩弄股掌之间,他把白小浪活活逼死在赌桌上。
一番番血雨腥风,他已百炼成神,在智斗的苑囿里,他就是权谋的奇葩,无人与其争芳斗艳。
皮爷很厉害吗?不也是一个脑袋两只眼吗?鼻孔也没长到头顶上,照样拿下!
青帮很厉害吗?在生死面前,一个普通老百姓和一个黑帮的杀伤力是一样的,没什么可怕的,照样摆平!
陈三爷早已忘乎生死,不但要在上海滩全身而退,还要在青帮的身上撕下一块肉!
这一切都是因为沈心茹。
皮爷和胡八爷,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打沈心茹的主意,找沈心茹的麻烦。
这犯了陈三爷的大忌。
千万别欺负草根出身又聪明绝顶的人,这种人有与生俱来的善良,又有乡野村氓的粗鄙,当善良被辗轧,良心被挤压,他会反扑,一旦反扑,那就是惊天动地,对方连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陈三爷就是这种人。
皮爷那老奸巨猾的鱼尾纹、骚爷那火红的烧猪蹄脸,他早就厌倦了。
从皮爷和天津的胡八爷合伙密谋,踢场长乐坊,陷害沈心茹时,陈三爷就发誓,一定搞掉大脚皮!
沈心茹,是陈三爷唯一的至爱,你可以在陈三爷头上撒尿拉屎,或许他能忍,但你欺负他老婆,这个仇,他记下了,接下来,将是谁也无法阻挡的血腥报复。
爱江山,更爱美人,自古枭雄标配。
男人如果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那就枉为男人。
吴三桂就是践行这一真理的楷模,李自成大兵压境,这货本来都投降了,一听爱妾陈圆圆被掠走了,整个人都炸毛了。
拼命!干死丫挺的!
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
江山可以不要,总兵的职位可以不要,但你抢俺的女人,俺得跟你玩命了!
男人为阳,在卦为乾,女人为阴,在卦为坤,一阴一阳之谓道,男女之事,是天地大事。
石榴裙下,那是天罗地网,两腿之间,那是出人命的地方。
开不得玩笑!
本来,陈三爷设想的是,尽快为青帮赚够3000万,然后寻机会从上海滩脱身,但,从这一刻开始,他改主意了,不但不会为青帮赚3000万,还会把青帮杀个人仰马翻!
他一想到沈心茹怀有身孕,还要挺着肚子面对这些丑恶的男人,他就心疼。
好男人,都会心疼自己老婆。
陈三爷,自幼缺爱,沈心茹是他的心,他的肝,谁也不能触碰。
皮爷和胡八爷不知道,无形之中,已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二人已同海爷海震宇一样,被陈三爷牢牢地记在了生死簿上,只待时辰一到,三人性命,一笔勾销。
而今,皮爷先出一招,用蓝月捆死陈三爷,堵死了陈三爷的退路。
陈三爷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豁出去了!放浪形骸!俨然一副抛妻撇子的状态,每夜与蓝月鱼水之欢,缠缠绵绵。
这简直和以前判若两人!
因为他深知,在这个关口,如果还唯唯诺诺、迟迟依依、哭哭啼啼、优柔寡断,一切都将前功尽弃!
走不出上海滩,就永远无法回到沈心茹身边,再多的思念和守身如玉,还有个屁用?
在儿女情长这方面,陈三爷最缺的就是魄力,他对付男人,颇有一套,一涉及女人,他就手忙脚乱!
这些年来,就吃这个亏!
这是致命短板!
现在,他要补齐这个短板。
而且,红袖、珠珠、采薇,每天晚上,都在陈三爷卧室门外听着动静,第二天向皮爷如实汇报。
陈三爷心道:听吧,听就听个痛快!
毫不避讳地和蓝月恩爱。
蓝月知道陈三爷不是真心的,有时她本能地躲闪,奋力推开陈三爷:“你心里想的根本不是我!你走开!你走开!”
陈三爷直勾勾看着她:“别废话!”
“你让我感到害怕!”
“闭嘴!”
陈三爷蛮横无理,蓝月内心苦涩。
陈三爷和蓝月成亲的消息早已传到天津卫了,报纸早就满天飞了,郑小俊偷偷给他塞了纸条,是否要向沈心茹解释一下。
他直接回话:不用!
一下把郑小俊震惊了!
这活脱一个畜生啊!
难道真的是干大事不拘小节?
问题是陈三爷就住在郑小俊楼上,每天晚上龙吟大泽、凤嗥九天,整个酒店,都知道陈三爷结婚了。
没必要这么高调吧!
陈三爷就是要高调!高调!再高调!
棍儿也惊呆了,每天早晨在厕所门口看着陈三爷和蓝月手挽手、肩并肩走进赌场大厅,陈三爷面含微笑,蓝月娇羞红润,俨然才子佳人、伉俪之情。
棍儿傻乎乎地和陈三爷打招呼:“三爷?三爷?”
陈三爷假装没听到,兀自和蓝月说说笑笑进了大厅。
棍儿追了上去:“三爷!”
陈三爷微微回头,怒道:“掏你的大粪去!”
棍儿被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眨眨眼,差点死过去。
陈三爷变了,变得薄情寡义,厚颜无耻!
只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陈三爷复仇的烈火已熊熊燃烧,他要滴水不漏地拿下赌王大赛,一分不少地带走3000万,毫不留情地取下皮爷的脑袋,在上海滩拉一泡屎,恶心青帮一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