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个就难见了?”秦烈一只胳膊闲懒松散的搭在柜台上,气势不外放,笑容如春风。
林掌柜明知道他是修魂者,但在岭南坊市可没有什么正邪之分,只觉此人心气平和、擅长交流,一直也没在乎他的身份。
见他问起,林掌柜将柜台上的算盘拿了起来有心没肺的拔了两下,耷拉着两只眼皮说道:“弘元道人的性子本就孤僻,南境中人谁不知晓,青葛辞世之后掌教教宗之位被夺,更是恨弘法入骨,这人性子拗,觉得弘法对不起自己天下人便最难相信,于是将自己锁在昭阳山闭门苦修丹鼎之术,再不问世事,常人求丹,几乎无望,莫说见他一面,便是上一上那昭阳山都难。”
秦烈越听越奇,打趣道:“上山都难?掌柜的夸大了吧,难不成昭阳山是龙潭虎穴不成?”
林掌柜眼皮一挑:“还别说,昭阳山确实是龙潭虎穴,据说那弘元道人自从被弘法逼迫之后一直心存不满,生怕师兄有一日杀上山来,强抢丹卷,于是亲自走了一趟翠虹谷,颍州三大险地之一的翠虹谷啊,那里连四级大妖都有,一般人谁敢去,可那弘元,愣是用一身修为和大把丹药在里面转了一圈,前后一年,用三只玄铜晶母打造的上品灵兽圈从里面抓了三头大妖出来。”
“那三头大妖,个个堪比丹阳圆满强者,一者九韶黑鬃虎、可生撕同阶修士;二者银角白风狐、速及如电,利爪藏毒;三者红顶血目雕,声震十魄、强羽如刃;这三头大妖,厉害的不是一般二般,守着昭阳小竹林日夜不休。那次弘法觊卷之心不死,还曾去过一次,结果弘元一声高呼,三头大妖齐力厮杀,结果苦战近三个时辰,愣是没让身手实力已经踏入婴府期的弘法讨到好处,灰溜溜的下了山,从此往后,弘法再没踏足昭阳山一步。”
“这么厉害?”
秦烈自打离开善州亲赴颍州这真正的修界,对奇人轶事也相当感兴趣,如意仙盟的各大门派也就罢了,火云峰主宁狂澜还曾跟他交过一次手,结果是两败俱伤,谁都没讨到好处,如今那传的屈指可指的南境三大盟主,竟然被三头大妖强行赶下山去,可见林掌柜所说并无虚假。
弘元道人,果然有其独到的一面。
“那后来呢,后来呢?”
林掌柜道:“后来,哪有什么后来,弘法知道那三头大妖的厉害,岂会再去自取其辱,好在弘元也没有再争丹心掌教的心思,并一直守着昭阳山闭门不出,此事便不了了之了呗。”
“那也不对啊,既然昭阳山不好上,姜家人是怎么上去的?难不成他们也有洗魂丹的丹方?”
林掌柜道:“这件事啊,哦,那就不难解释了,其实姜家姜世言家主曾经与弘元有过一些交情,据说在许多年前,还帮他寻过一株奇草,弘元算是有恩报恩,便答应了他的请求,应该是这样吧。”
老掌柜油腻的大脸上闪过一丝羡慕之容,想来极是羡慕姜家能结识弘元那样的高人。
他侃侃而谈,客栈大堂渐无声息。
岭南坊市的客栈间作酒家生意,据说乘云山脉几十间客栈都有坊市炼器高手炼制的百食纳仙锅,烹煮出来的肉食草药烫分外可口,还有助长内息,平素里不愿离开又舍得花上灵石在此借助一晚的各地修士总是会在夜半闲暇时到大堂里坐上片刻,叫上一两样仙肴添添五脏庙,也算给长年累月坐守玄关的枯燥日子找找花样打发时间。
秦烈与老掌柜闲来无事聊天,没有在意堂中满座的修界人士,聊至此处,二人发现堂中安静了下来,老掌柜举头一看,只见满大堂的修士听的津津有味,脸上一时羞臊,当即作了个罗圈辑,告了一罪道:“都是道听途说,道听途说,做不得真,做不得真。”
此时的林掌柜方知言多必失了,毕竟事件牵扯仙盟一大盟主,虽然弘法那人不一定会因为他乱嚼舌根迁怒于他,但在背后议论仙盟盟主,也不是什么应景的事,林掌柜怕得罪人,赶忙告饶。
堂中修士有人敲着碗筷津津乐道,见到林掌柜收回言辞大觉不过瘾,便嚷嚷道:“林掌柜,别停啊,大家正听的有趣呢,多说两句。”
林掌柜羞臊的扇了扇手,尴尬苦笑,心头不免提心吊胆。
岭南坊市人多口杂,万一传到弘法耳中还不要了他的命。
纵然坊市中不得交手开战,可是他一个小人物,玄烨子道人也未必会闲的没事去保他。
林掌柜讪讪而笑,再不作声了。
就在这时,客栈大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用力之大,惊动了很多人,夜风呼啸着吹袭进来,虽不至于刺骨冰凉,但却带进来一股凛然杀伐之气。
整个大堂的目光都移了过来,林掌柜刚从柜台后面走出来上前见礼,便看到一个身着白衣、丰神如玉的中年男子满脸怒容的走进客栈,这人走进同时略过林掌柜大步流星的站在了秦烈的面前。
刹那间,整个客栈的温度好像下降了十数倍。
一股渗人刺骨的寒意悄然散开,弥漫了整个客栈。
“宁狂澜!”
短暂的沉寂之后响起了惊异之声,那中年男子的身份很快被有心人认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火云峰主宁狂澜。
“宁峰主来了?”
林掌柜是见状心里一突,这客栈虽然是岭南借宿之地,可也从未招待过如此贵客啊。
林掌柜一想到一个丹阳后期的高手来到自己的客栈,马上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袍,中规中矩的走了过去,站在宁狂澜身后,合身一躬,恭敬道:“宁峰主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宁峰主,您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啊?”
林掌柜还没有发现客栈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他弯着腰高呼了一声,等着对方的答话,哪曾想,宁狂澜半天没言语。
慢慢抬起头,林掌柜发现整个客栈的人都在盯着宁狂澜还有秦烈,尤其是宁狂澜,一双赤红的眼晴简直像一头饿极了的疯狼,恶狠狠的看着秦烈目光不移半寸。
有心人忽然察觉到了什么,宁狂澜如此眼神,定是跟眼前这人有深仇大恨啊。
林掌柜感觉心脏砰砰直跳,正想上前询问,宁狂澜发话了。
“尸绝鬼主,费罗,我找你找的好苦。”
话音落下,整个客栈的杯碗筷撞动脆响消失的一干二净,时间仿佛静止了,几十双眼睛充满惊骇恐惧的柜台旁边的秦烈。
适才秦烈和林掌柜侃侃而谈,面容谦和、风度清雅,虽然知道他是修魂者,但其人身上哪有身为尸绝鬼主的阴诡气机,众人还以为秦烈只是一个初涉修界的小小修魂者,不敢惹事乱来方才表现的平易近人。
哪曾想,这彬彬有礼的青年俊才居然是近日来恶名昭着、大名鼎鼎的尸绝鬼主。
这个信息量可够大的了。
众人张大的嘴巴仔细打量着秦烈,怎么看怎么没办法把尸绝鬼主四个字和这亲善妥贴的男子融合在一起。
“他是尸绝鬼主,费罗?”
片刻的死寂之声响起的是难以置信的询问声,紧接着便有人竖起手指放于唇旁哆哆嗦嗦的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客栈大堂暗潮涌动,如同寒冬冷雪簌簌而落,冰冷至极。
秦烈半倚在柜台前与宁狂澜相距不足米许,再往前一步,便是脸对脸了。
两个人都没动,秦烈眉梢慢挑露出意外的表情,心里琢磨着岭南坊市这么大,居然还是被宁狂澜给堵到了,这厮怎么找到自己的?
真是冤家路窄。
呼!
一阵冷风吹来,客栈外一涌而进数名负剑弟子,剑虽未拔,但杀气腾腾,看这些人着装,竟然是两种,一方是火云峰的道服,一方则是镜月仙斋的长袍。
仇家上门了。
秦烈蹙着眉头纹丝没动,他心里很清楚,岭南坊市严禁殴斗,别说宁狂澜了,就算水镜亲临,怕也不敢冒犯玄烨子的威仪。
目光对视半晌,秦烈唇角上勾,一副懒散傲慢的模样长出了口气,讥讽道:“宁峰主亲自驾临,到是让费某受宠若惊了,怎么着?宁峰主是来寻仇的?”
宁狂澜一双眼睛都快要挤出血了,一看到这张脸就想起黄花岭下耻辱的一战,他一个成名的高手被费罗连番击退,当着成千上万人的面丢尽了脸,现在秦烈满口嘲讽明知故问,当真是气人。
“你知道就好,费罗,你伤我在先,毁了洳苒池在后,因为你,导致本盟黄花岭一役大败,如今火云峰、镜月仙斋的人就守在外面,我看你这次怎么逃?”
客栈大堂剑拔弩张,气氛一度降到了冰点。
听着宁狂澜的含怒之言,秦烈脸上毫无惧色,身子往柜台上一靠,呵呵呵的冷笑了起来:“宁峰主果然是来寻仇的,既然如此,何必废话,费某就在这,想报仇?来啊……”
他说着,步子挪了起来,直到最后一句话说完,已经大马金刀的坐在了一张桌子前,摆出吊儿郎当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