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楼外的街道,一辆马车缓缓出现,乍一看简朴陈旧,再看古朴典雅。车窗边挂竹灯笼,随风轻轻摆动,门上雕刻精美花纹,车头挂的乌木牌上,刻着一个苍劲有力的“张”字。
“张”姓很普通,但每日这个时辰,挂着“张”氏木牌朝皇宫方向去的车马,坐着的并不是普通人,而是当朝张太傅。
张太傅做过当今圣上的老师,教过太子,现在正在教导皇太孙。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地位尊贵无比。
“咳咳,咳咳……”从马车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声。
“老爷,今早见您没咳几声,现下出门又咳得厉害,不然老奴向东宫告假,休息几日,您就别进宫了。”
“皇太孙的课不能拖延……咳咳……”
张管家倒上一杯茶,太傅喝上一口,才稍稍缓过来。
太傅抬起头,白发苍苍下,一张历久沧桑的脸,微微下陷的眼窝中,一双眼眸炯炯有神,充满智慧。
张管家见太傅脸色苍白而憔悴,关心道:“东宫有寒酥小姐照顾皇太孙,皇太孙的课程不会延误。您这样带病为皇太孙授课,过病给皇太孙,岂不是得不偿失?”
“咳咳……”
“老奴给您开窗,透透气。”
见太傅不语,张管家便不再多说。推开车窗,凉爽的空气灌入憋闷的马车内,顿时又有些冷。张管家不放心,把车窗关上大半,只透出一点缝隙。
关上车窗前,恰巧看到风王从桃花楼走出来,张管家神情略微一滞,转身面色又如常。
太傅眼神敏锐,问道:“外面是谁?”
“真是世风日下,风王大白天居然从青楼出来,您还曾给风王上过课,风王可千万别说是您的学生,免得玷污了您的清白。”
张管家对风王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活蹦乱跳风风火火的样子,长大后的风王只在三年前远远见过一面,但他的身高样貌,一面便足以令人记住。而他的品行为人如何,只有外界传言的:凶狠残暴,随心所欲,为所欲为。
太傅严肃道:“清白在胸,清者自清。尊卑有序礼仪存,什么时候开始,你也听风就是雨,不分尊卑胡乱议论他人!”
张管家立即应道:“是,老奴错了。”
“让马车停一下。”
“是。”
而刚出桃花楼的朝阳思索着和红梅的交易,心里不安。
“王爷,红梅不简单,和她做交易总觉得有些不妥,不然……”
“怕什么,她又没让我们立字据。以后她的要求只有我同意才能做,我不愿意,她也没辙,该说是她吃亏。”华钦风抱着白狐大氅,笑容满面,“有了这件白狐大氅,谢玉竹会消气了吧?”
“可……”
朝阳话未说出口,就被一个沉稳沧桑的声音打断。
“老臣张义良见过风王。”
朝阳面色一怔,是当朝太傅张义良,学识渊博,德高望重。朝阳肃然起敬,恭敬行礼。
华钦风有些意外,想起小时候被太傅责罚抄书,又皱了皱眉。
“太傅?多年不见您的头发怎么都白了?”
要是眼神能杀人,此刻毫无武功的张管家估计能用眼神杀了华钦风。
朝阳扯了一下华钦风的衣角,示意他说话注意分寸。
“浮云一过,十年了,老臣已到古稀之年。老臣已老,王爷可否还愿听老臣叨扰两句……咳咳……”
“太傅生病了?”华钦风一手扶住太傅,一手自然地轻拍太傅的背,帮他顺气。动作娴熟,嬷嬷生病时,他也是这样做的。
张管家的动作没华钦风快,缩回手,默默立在一旁。
“咳咳……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王爷不必在意。”太傅没有责怪,难得露出笑容。许久不见,风王还是当年那个怀赤诚之心的三皇子。
“太傅要说什么便说吧,我听着就是。”就算他不愿意听,太傅也会说,还是乖乖听了话,早些回府找谢玉竹去。
“王爷加冠三年,已成人,做事应三思而后行,思危、思退、思变。莫要因为年轻气盛冲动行事,以至于犯下无法弥补的错误。王爷成婚不久,出入烟花之地,有失德行……”
有失德行?
他做什么都有失德行!
华钦风不满道:“我来桃花楼是办正事,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怎么就有失德行?太傅您小题大做了。”
“咳咳……”
“老爷,外面风大,您上马车吧?”张管家心里不平衡,老爷明明是为了风王好,却不领情,老爷没必要和这种野蛮之人多说。
太傅再次严肃道:“我与王爷说话,你插嘴便是失礼。今日已是你第二次失礼。”
张管家愣了愣,低头认错:“老奴回去自罚。”
“太傅,别怪张管家,他也是担心太傅身体。”华钦风替张管家说情,太傅家教实在太严,管家也是好意,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要责罚?管家跟随太傅多年,不是要伤了他的心?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这场面似曾相识,很像嬷嬷朝阳担心他时,谢玉竹说的话。此刻,亲身体会,他有些明白谢玉竹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了。
太傅咳了两声,接着说:“王爷,君子慎独……咳咳……则心安……咳咳……”
“太傅,别说了,要说教也等您的病好了再说,到时我亲自上太傅府让您骂个痛快,行吗?”
“咳咳……”
太傅剧烈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
华钦风命令道:“张管家,扶太傅上马车!”
张管家扶住太傅,太傅却一直在拒绝,张管家不敢用力。
朝阳提醒道:“王爷命令,还不遵从!”
“是。”张管家忙应从,都是为了太傅的身体好。
太傅摆摆手,下一秒眼睛一闭,整个人倒下去。
“老爷!”
“太傅!”
“老爷!您可不要吓老奴呀,老爷!”张管家六神无主,惊慌失措。
“哭有什么用?赶紧带太傅回府治病!”华钦风当即抱太傅进马车,“朝阳,你速去找城中最好的大夫来太傅府,我送太傅回府!”
张管家被华钦风一吼后,清醒不少。
虽然害怕,但此刻又觉得他是唯一的希望,壮着胆道:“等等,老爷有心疾,这些年一直都是宫中齐御医照管的,每次老爷为皇太孙授课,太子妃都会传齐御医到东宫为老爷请脉,御医只为陛下和皇室看诊,不能出宫,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