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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倪观撵去处理这事情,赵赦嘴角边犹是冷笑。这里多是他的将军,也有外人如伍云封等人。因为多是他的将军,所以出了这种事情,赵赦是格外地不能容忍。

另外不能容忍的,就是他是个古代封建阶级外加大男人主义。

他重新上马,面色阴沉阴沉的。将军们原本是欢欢喜喜送他,现在都噤声。伍云封是不服气,嘴角边上自然流露出一丝冷嘲热讽。

这里不是在西北天高皇帝远的地方,由得你这年青的王爷由着性子来。这是京中,赵赦如此威风,伍云封是看不下去。他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年青人懂政治吗?离京门这么近,还是处处收敛的好。

高拱自灵丘王军中出来,也是多年带兵。对于赵赦约束将军严厉,心中很是羡慕。这风格,倒有些像灵丘王爷。

再一想赵赦近年来胜仗打得多,朝野上下都说他在西北事事趁心,高拱又嫉妒起来。

真姐儿在车里用手捏着绣着素馨花的锦帘,轻咬着嘴唇往外面看赵赦,又不无担心地想着倪夫人。

马车缓缓随着赵赦经过营门时,真姐儿小心地把窗帘揭一条子缝隙出来,往外面找倪夫人。跑到军营门口来骂将军的,真姐儿在为她担心之外,还是怀着敬仰的心去找她这个人来看。

倪观早出来,把自己的夫人推到一旁。见赵赦出来,更是陪着笑用身子把夫人挤在身后,感觉到她的手死死的拧着掐着自己的手,倒是不再敢高声喝骂。

刚才一出来对她说得也明白:“王爷在,你再骂,我丢官丢脑袋,你丢了丈夫。”

赵赦在外面视野看得多,而且他潜意识里也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人这样无法无天。眼角扫到倪观站在那里标枪一样,身后被风吹出来兰衣一角。赵赦全无了心情,脸色寒凛着对真姐儿马车上看了一眼。

这一眼又把正偷看的真姐儿吓了一跳,还没有看到倪夫人的她赶快丢下窗帘,老实在车里坐好。耳边听到将军们送行声,再就战马声远去。

突然觉得闷,重新小心手扶车窗往车外看,见长空万里,白云数朵,一声雁鸣从空中传来。真姐儿又被这雁声吓了一跳。一跳过后自己忍不住微笑,何必为他人担惊。想到这里,眼睛下意识地去找赵赦,见他面色在秋天的晴阳下,隐隐还在泛着铁青,还是生气之极的面色。

真姐儿怏怏离开车窗,在车里坐好。

这一路没有话,直到半途中才见一丛黄花,展祁指着这花对赵赦笑道:“此处有花,可以结庐矣。笑渊明,何必南山?”赵赦这才面色和缓,微微笑了一笑,对展祁道:“我不是一定要管将军们家务事,只是她跑到军营来,就是有干军纪的事情。”

展祁和幕僚们一起马上应道:“是。”追随赵赦有日子的人都明白王爷是个事事要求严格的人,不仅对别人,对他自己也是一样。他有这种趋完美性格,才会对真姐儿也管教多多。再加上这里离京中近,有什么风吹草动,朝野上下都是一片笑声。

赵赦不想在不适合的地方丢人。

外面重新有说笑声,真姐儿才松了一口气。秋天是吟诗秋兴逸的好时节,先生们陪着表哥好好谈诗做对,让他把刚才那件事情忘了才好。

一路到京都,进京门的时候,真姐儿在车里又是一觉醒来。懒懒往窗外看,红笺和绿管一左一右给她抿发整妆。到家门口车门打开,赵赦站在车外伸臂把真姐儿抱下来。真姐儿借机看了看他的脸色,见不到任何表情,才把眼帘垂下来。

不想过了影壁,赵赦不回身淡淡吩咐道:“随我来。”真姐儿低头跟上,在心中祈祷,倪夫人没事,我也没事吧。倪夫人去吵闹与真姐儿何干?真姐儿也知道是这样,只是对上赵赦,如何能分辨。

郁新在院子里虔诚地浇那些菊花,嘴里还在无声念叨:“今天回来,明天回来……”真姐儿不去军营,在家里也未必往书房来。不过知道她离京的郁新,总觉得心里少些什么,很是让他不舒服。

这佳人不是他的,他却有远别之心。每到闷极苦苦处,郁新就拿上花浇出来浇花,在这一片花丛中对菊花念叨:“想不想,你们也想了吧?”浇过这里,再趁着留下的小厮们不防备,把真姐儿手植的几株花草也浇一浇。

要是小厮们看到,只怕是要说话的。

浇完出花丛,院门外赵赦一行人进来。郁新一下子愣在那里,头垂下眼角在这一行人里找来找去。先看到丫头,郁新就放了心。只觉得秋高气爽,秋天真好,真姑娘回来了。

啥也没有看到的郁新心中语无论次的想着,直到这一行人进去,最后一个看到的是文震这胖子的肥屁股一扭一扭,才自己对着地上日头笑一笑,转身也随着进去。

赵赦喊真姐儿,如真姐儿所想,是祸及池鱼。他先进去,不就坐只站着。转过身来见真姐儿已经进来,话就毫不客气地出来:“又玩过回来,以后事事要勤谨,少任性要听话。离过年近我事情多,别以为我眼睛看不到你,就可以恣意妄为!”

真姐儿垂下头双手握着自己的手帕子,在心里不知道该抱怨谁的好。怪倪夫人,不好不好,不能怪女同胞。她不过不是胆子大了一些,性子泼了一些。怪眼前的赵赦,真姐儿缩一缩头,还是算了吧。

回家来噼哩啪啦先挨一通训,训过赵赦斥道:“快去见母亲,她一定在挂念。这里,不必再呆着!”真姐儿行过礼出来,人走到外面喘了一口气儿。见院子里花开又大又好,有心看几眼再走,又想到赵赦才说到老夫人必然挂念,再耽误哪怕是一会儿,只怕又是一顿训。

想到此的真姐儿不再流连,和丫头们去见赵老夫人。

赵老夫人房中还有别人,四表姑娘和威远侯家的姑娘们都在这里。见真姐儿进来一起拍手笑:“可回来了,把我们都想得不行。”真姐儿笑盈盈对赵老夫人行过礼,再同姐妹们见礼坐下来。院子里也有菊花,不顾着换衣服,先一同赏菊花去了。

有年纪的赵老夫人随着她们笑呵呵了一回,怕自己在拘着姑娘们玩不好,指一件事情重新回房坐着笑:“家里多了真姐儿一个人,再无寂静之感。”

房中妈妈们陪笑:“姑娘没来,就接亲戚姑娘们来,又怕她们玩得不畅意、没有陪她们。现在好了,姑娘自西北来到,不管几时家中都是有客人的。”

“是我早早就说过的话,真姐儿来到,肯定和姐妹们亲香。”赵老夫人笑过把脸色微一沉:“都怪王爷,不肯早早给我送来。我不仅是怕他拘着真姐儿,也想想他那王府里都说比京里要大,只是他有这么多陪的人给真姐儿吗?还有亲家老爷,太执拗的一个人。在他家里不过二、三姐妹,哪有这里五、六个人好玩。”

把赵赦和沈吉安全都怪上一通,赵老夫人又喊妈妈们:“去两个看着她们,这样天气不要玩出来下河玩水,上树捉鸟的事情。受了凉或是摔倒都不好,再让王爷知道刚回来就这样。平白的,我们真姐儿又要听他的话了。”

妈妈们笑着去了两个,余下的还在陪赵老夫人说话:“四表姑娘一年一年长大,性子还是这样憨跳。”赵老夫人眯眯笑:“亲事都定了,憨不了几年。所以我常接她们,成过亲要这样聚,可就少了。”

真姐儿回来家中热闹,赵老夫人要喜欢;书房里郁先生心里一块相思的大石头落地,好在没有“砰”地一声砸着他脚落地,郁先生也是喜欢的。

郁新感叹一回又思念一回,思念一回又感叹一回。在军营里住得可好?住得可习惯?突然心中大大的吃惊一回,只怕军营里全是常年不见女人的汉子。骤然见到真姑娘,只怕要起非份之心。

在心中大起非份之心的郁先生,实实地在担心着别人有非份之心。想到快要流冷汗,才想到真姑娘已经回来,任军中粗壮常年不见妹子的大汉们如何乱想,也只能乱想罢了。

他重新又欣喜起来,一心一意地去泡茶、招呼来拜的官员、在官员们走后洗茶杯、扫地,忙了一个不矣乐乎。

近晚上早早出来,从角门出去,见墙角处有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十分熟悉,倒像是马京在那里。

马京在?为何躲自己。郁新大为不解,装作不经意地样子大步走着,突然一回头急步小跑奔到墙角边,哈哈大笑起来:“果然是你。”

马京缩头缩脑在墙角边,被郁新认出,脸已经变成猪肝色,支吾着道:“我,我来会你,多时不聚,心中实在想念。”

郁新继续大笑,一手按着马京,一手在他头上狠敲几下,笑骂道:“你这是找我?你这像是做贼的。快说,你在这里做什么?”说着说着郁新白了脸:“你敢是,有什么乱心思吗?”

继马京怀疑郁新和他抢巧文,郁新也乱想起来。

马京脸上忽红忽白,面对郁新的追问,心一横,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色,硬着脖子道:“找你,就找你!偏是找你的,难道你不依?你不依,又能怎样?我就是来找你的。”

一句一句说着心中底气上来,梗着脖子,眼珠子瞪起来的马京身子一点一点直起来。看得郁新刚要笑,只听“当啷”一声,一把钢刀从马京衣襟内掉落出来,摔在地上是响亮的一声。

秋天黑的比夏天早,暮色中,可见钢刀上雪亮。郁新惊跳一下,伸手去捡;马京见秘密泄漏,一下子急了,也伸手去捡。

两个脑袋在暮色中碰到一起,都是手捂着头“哎哟”一声。

在王爷书房中呆这些日,郁新除了能请教学问外,反应也快了不少。他日常所处的都是脑子灵光的人,由不得他也跟着灵光起来。当下手更快,郁新把刀先抢在手里,握着那刀把看上一回,对羞惭又缩回墙角的马京瞪起眼睛:“你找我,要带着刀?”

马京急切间陪笑,而且强打哈哈:“老郁,多时不见,我想请你去吃肉,对了,吃肉煮不烂不是要刀,我心里有你,所以带一把刀来请你吃肉。”

这话怎么听,是底气不足。

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天色更黑下来。郁新在黑暗中对着刀卖力地看看,再小心用手试过刀刃,突然忍俊不禁:“老马,你带着这没开刃的刀,请我吃什么难煮的肉?”

“没开刃?怎么会。”马京伸手来拿来看。不明白他要做什么的郁新不肯给他,两个人争争抢抢之间,马京眼珠子一下子直起来,人呆在当地。淡淡月色有几丝照在他脸上,是咬牙切齿的面色。

郁新还没有发问,马京僵着嗓子磨牙低声,一字一字地迸出来一句话:“老马,把刀给我,肉,这就来了!”

肉?郁新顺着马京的眼神儿去看,见王府门内,走出来白衣胜雪的展祁先生。亏他在军营里呆了几天,怎么没把自己弄成一个黑人。今天郁新见到他也是十分的钦佩,展先生这一身,不还是光鲜似刚去壳的白鸡蛋。

手中刀被马京一下子夺走,刀刃闪亮着,是马京先生高举着刀,脸上带着杀大大恶人的神气,直奔着展祁而去。

虽然离得远,他脚下走的这线路也分明,换一个傻子来也能看到,他是冲着展祁而去。

“回来!”郁新从后面紧紧抱住马京的腰,把他硬生生拖回到墙角处,嘴里不停地问:“什么事,什么事情,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马京有人劝,就更为来劲儿,把这不开刃的刀举得高高的,嘴里叫喊着:“让我捅死他,我不活了,我和他同归于尽。”

正在这里闹着,听到一个悦耳的声音在问:“你们怎么了?”月光下,展先生神采如玉,玉树临风一般站在他们面前几步外。

刚才要和展先生同归于尽的马京一下子就蔫了,郁新更是惊吓,赶快松开抱着马京腰的手,对展祁上来先鞠一个躬,陪笑道:“我们,在商议晚上吃什么肉?”再用手推一推马京:“是吧,老马,你要请我吃什么来着?”

马京面对儒雅如女子的展祁,面对他秀气浓黑的眉头,直挺的鼻子,秋夜微风一吹就似能走偏又如钉子一般站立的身子从上到下看着,自惭形秽起来:“是,我要请他吃狗肉,他不肯吃,也不让我去杀。”

“京中有狗肉偷?”展祁这看着一尘不染,光洁鲜亮的人倒来了兴致:“几时有,也请我一请。”

说过展祁就走了,嘴里还自语道:“秋夜烹狗,有兴有兴。”

余下的郁新是对着马京歪着脑袋只是看个不停,你不是要找他,人在你面前,你就成杀狗的了,是几时结的怨气?

马京是垂头丧气,手里还握着他的那把没有开刃、却想拿来拼命的刀。

一刻钟以后,两个人坐到小酒店里。面前各有一杯酒,再就一碟子干焦好捏的半空子花生,一盘子萝卜,一盘子牛肉,一盘子腊肠,开始喝起酒来。

“老马,有些话是一言难尽呀,”郁新本来是想先问马京的心事,到坐下一碗酒下肚,他先嘘唏起来。

小店外秋月高挂,照得一地素清。郁新满腹心事,常常是自己回家去对着墙说上半天。今天被酒兴一引,又加上真姐儿回来他太喜欢,就止不住的往外面蹦起来。

当然他还能忍住不说真姐儿,只是谈自己在王府里的见闻。捏开一个花生抛进嘴里,对马京斜着眼睛道:“有才,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一个脑袋转得飞快,都不像人了。有一次王爷问,秋风起了,这天气接下去会不会再好几天。你知道都有些什么回答?”

马京闷头喝酒,随口附合他:“什么回答?秋风起矣最益进补,最是屠狗辈发财的时候。”郁新吃吃笑起来:“你这呆子,屠狗屠狗,你刚才见到展先生,怎么不给他三招两式?”马京闷闷抬头:“我一文弱书生,街上见到别人打架还要站远些,哪里有打人的本事。”

“哈哈,就这你还拎刀?让我告诉你吧,展先生,功夫好!”郁新竖起大拇指来:“在王爷身边人中,他功夫是这个!王爷同人比试,多是展先生陪着。换了小厮们,除了赵吉赵祥还行,别的可就过不了几招。”

把展先生只顾夸的郁新是心里话,马京听着心中更烦,恼怒地道:“别提他!说你的回答吧,一个秋风,能回答出来什么?秋风冷了要加衣,秋风冷了要入冬,秋风冷了多吃酒不成?对了,安平王敢是犯酒瘾了,要人陪着喝酒。”

马京一路把自己说得要笑,倒一杯酒自己喝下去,对郁新忍笑道:“你说你说,让我听听有什么回答。”

“华先生听过王爷这句说秋风起的话,他回王爷的话是,秋风起了,军中战士们要添衣;文震这胖子最贪吃,他回王爷的话是,草原上雪大物资难运,常对着雪又多瞎眼症,青菜要早运上去才好。又说萝卜比白菜好,生啃都行。”

郁新说到这里,马京瞪大眼睛:“原来王爷是说军情。”郁新摇头晃脑:“非也非也,文先生说过,张士祯先生说话了,”马京打断他:“哪一个张士祯?”郁新笑嘻嘻:“你猜?”马京紧张起来,是指甲抠着木桌子缝:“是那个十年前就名动天下的张士祯?”郁新嘿嘿:“就是他。”

马京叹一口气:“你这呆子,倒也好运,我听说他是投了安平王。”然后催促郁新:“快说快说。”郁新接着往下说:“张先生先驳了华先生允诚的话,添衣之事,夏天就早早备下,等到秋天已经晚了;又驳了文先生的话,冬天萝卜经过草原上那天气,冻得比铁硬,没有快刀都切不好,人牙更是咬不动。”

马京听得神往:“原来,我只以为京里的大雪是难得的,原来还有这样冷的地方。”郁新也神往:“张先生说过后,就没有说什么,后来我才打听到,他私下里对王爷早有进言,秋草肥美,正是打仗的好时候。”

“那王爷的意思,是关心前方战事?”马京再问,郁新摇头:“非也非也,你我都不如展先生多矣。”

提起来展祁,马京又要咬牙,郁新从眼角里打量他的神色,笑嘻嘻着继续撩拨他:“先生们七嘴八舌,王爷只是但笑不语。展先生等到众人说过,一语解惑,这天不下雨,正是赏花时。”王爷随口一句,是要赏花。

马京嘴里发出嘶嘶一声鄙视声:“这算什么回答!还以为他有经天动地的才能呢。看看他衣服穿的,白得跟死人脸一样。”

“赏花不好吗?王爷最爱赏花,书房外摆着多少好花,”郁新眼神儿飘忽开来,笑眯眯想着那花中曾见过的俏丽身影,唇边浅浅的一个笑容,就足以撩人魂魄。

马京打断他的暇想,继续贬低展祁:“不好不好,这人不好,是个蠢才。别人都说军中的事情,只有他贪玩是个草包。”

“展祁先生才不是草包,你同他有什么仇冤?我为你们分解开来可好。”郁新说过,马京又直了眼睛:“他叫什么?”郁新耐心地道:“姓展名祁字守经。你都不认识他,为什么拿着这把刀要杀人肉。”

郁新打趣道:“秋风起要补人肉的吗?怎么我不知道。”他把那把钢刀拿在眼前看看上面那字:“嗯,这刀还值几百文钱。”再接着打趣马京:“如何破费,为着何来?”

直愣愣着眼睛的马京“扑通”一下,把额头重重摔在木桌子上。桌子单薄,就是小酒店里的那种旧木桌子,经他这么一摔,是纹丝不动。只有马京自己面前的酒,被他带得摇晃着没有歪倒,泼出几点酒来。

郁新看着更是好笑,以手指叩展祁的额头:“秀才,为何伤心苦缠绵?”难道是推敲状:“难道你是兔子,啧啧,以后我要离你远些才行。”

小酒店里客人多,周围人声嘈杂中,马京紧闭牙关,一个字也没有吐露。酒到最后,醉眼举着自己那把刀喊一声:“小二,”伙计过来哈腰:“客官,您还要些什么?”马京把刀往他手里一塞:“这个,用不着!抵酒资了。”

“哎唷,客官您这是……。”伙计虽然惊吓,却不是太害怕。见马京执意要抵,手指沾了唾沫在刀刃上试了试,一脸笑容地道:“这刀淬火一般,您要抵,就抵五十个大钱吧。”郁新听得要笑,马京手一挥,再掏出碎银子推过来:“算账!”

两个人空着手带着醉意出来,在外面无人处,郁新站住:“老马,现在可以说了吧?”马京脸上青筋先迸起来,再就放声大哭,扑倒在旁边墙壁上:“我的巧文,我好命苦。”郁新在旁边恍然大悟:“这是夺妻之恨。”

说过郁新摇头叹气:“劝你算了吧,他当年手刃仇人,以一当十,他要是相中巧文,你只能文斗才行。唉,文斗你也不行,人家是名士,你算是哪根儿葱。”

马京正伤心,郁新突然高叫一声。马京吓得一哆嗦:“你有羊角疯吗?”一惊一乍的。郁新月下带着醉态手指马京笑起来:“你弄错了吧,展先生并没有订亲事。”马京不敢相信地一把抓起郁新胸前衣襟,鼻子异常兴奋地煽动着:“此话当真?”

墙壁后面有人骂起来:“哪里来的疯子,自己不睡在这里死嚎你娘的丧!”骂得郁新和马京抱着头跑开,跑到无人空旷处,才互相看看,各自扶着一株树,大笑起来。

“我说,你肯定是弄错了。巧文姑娘我见过,虽然生得好,配展先生却还……。行了,你少瞪眼,你眼里的西施,或许是别人眼里的东施,我前天才问过展先生,我说展先生啊,你风采如玉,家里一定是有美人的吧。”郁新边笑边说:“他说,好男儿无功无业,何以家为。你呀,弄错了!”

马京想想,再看看郁新面上的认真,笑得很是轻松:“我再问问,是我老娘从隔壁云家回来,说巧文要许给姓展的。”郁新微微笑:“云家有心思,展先生未必有心思。”马京大喜,一蹦多高,嘴里语无伦次的道:“多谢多谢,你再帮我问问他,以后你有事儿,我也一样帮你。”

郁新心里苦涩起来,心底再次闪过真姐儿的一颦一笑,这还是花丛中会美人儿难得见到的几眼。

对着重新欣喜若狂的马京,郁新苦笑。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又过近二十天,冬雪漫漫而下。赵赦在书房中接到回报:“江阳郡主的人马,后日就可以到京。”赵赦微微吃了一惊,来得好快。从这里到江阳王的封地一个来回,是快马急行才能这样。

快马急行而去也罢了,江阳郡主这一万兵马,也是快马急行而来。赵赦嘴角边泛起一丝冷笑,她急着嫁人。

唤赵吉来:“把给姑娘备的东西送去,告诉她过几日或许有宫宴,让她穿戴了同我一起去。”赵吉捧着东西,送到二门上给赵如,再把赵赦的话传来回来。赵如捧着东西,往真姐儿房中来。

真姐儿房中有客,陆姑娘又来做客。高大人同她没法子说,眼看着同僚一个一个地官职定下来,只有他还在等,只能让母亲再同陆姑娘说一回,逼着她往王府里来。

此时陆姑娘正在心中踌躇着,同真姐儿说管用还是不管用。见她今天更是穿戴的好,在家里家常也迎面戴着大珠凤,两边关上白玉簪子,上面镶着碧盈盈的绿宝石。身上大红衣衫,是蝶戏百花,花蕊儿不是金珠儿线就是黄色串了珠子在上面,花瓣白的是银线,红的是茜红。

她心中怔怔想到刘柱儿家的说的,再看真姐儿这一身衣服,不知道要多少钱。

正在想着,赵如手捧着东西进来:“王爷说过几天也许有宫宴,让姑娘穿这个去。”真姐儿随意看了一看,是一件云纹掐边儿,绣着彩凤的宫衣。旁边小小匣子里,是一副镶东珠的头面。

真姐儿问赵如道:“听说江阳郡主要进京?”赵如道:“兴许儿这几天就到了吧,她要赶得慢,可就说不好了。”

心里隐隐不舒服的真姐儿还是含笑:“放这里吧。”赵如丢下来出去,真姐儿闷闷不乐。这些贵女们,一个一个都不好惹。首先出身就致使她们看自己不起,随之这轻蔑而来的,就是一层一层的事情。

由伍大姑娘再想到江阳郡主,真姐儿不想去。最近在家里谨言慎行,真姐儿不想到宫里再对着别人不礼貌眼光,继续谨言慎行。

把首饰看过的陆姑娘开了口:“这衣服真好看,是你几时要做的?”真姐儿只得一笑:“不是我要做的。”这件衣服又是王妃燕居的衣服,不是正式礼服,真姐儿没有成亲时当做正式礼服来穿,倒是不**份,又抬她身价儿的事情。

“你不要就给了你,你有什么能耐?”陆姑娘说这话时,多少难免没记住的有些调侃味儿,让人听起来怪怪的。真姐儿对着她的到来,总觉得可以听听街上的趣闻,再就是有人陪总比没有陪要好,再说自己受别人慢待要不喜欢,再因为身份的事情慢待陆姑娘,这不是永无休止。

见陆姑娘说得粗鄙,真姐儿只能是无奈的笑。这笑容看在陆姑娘眼中,她觉得是装腔作势。陆姑娘就更加的调侃:“过几天有庙会,你这衣服可以去赶庙会了。”

真姐儿眼睛一亮:“哪里有庙会?”陆姑娘对她说过,真姐儿嘴角翘起来,含笑道:“不错不错,三天的大庙会,还有法事,一定热闹。”

她心中有了主意,就轻松得多。动了一动身子调整坐姿,一只雪白的柔荑搭在榻上的小桌子上。陆姑娘看上去,这五根手指上,倒戴着三个戒指,尽皆镶着宝石,闪着光泽。手腕子上也叮当轻响,可以看到袖口处露出一副手指粗的金钏儿来。

看着这金钏儿,再看看一旁摆着的华服和镶东珠的头面,陆姑娘心中陡然火起,这火气大的她把今天要来说的事儿都忘了。对着真姐儿唇边笑容,只反复想着,这些好东西不劳而获,她背地里是如何在撒娇呢?

真姐儿同她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说着话,全然没有看她有些变味儿的笑容。真姐儿只在心中想着,江阳郡主最好快马加鞭来京,还赶得及这庙会和宫宴同在一天。庙会过后还有法事,去庙里敬香为家人祈福去最好。去宫中见贵女们,不必了。

两个人各自心事,一言一语地说了一会儿,陆姑娘告辞出门,为雪所吹,才想起来要求的事儿没有说。她本来就不认为能成,既然出门就不想再进。在心里想着,这当官的事儿求她,未必能成。不说也罢,免得她拿腔拿调的,反正上去了。

再想到高大人对何姨娘亲热而冷落自己,陆姑娘心头火更起。这火是夹杂着刚才见到真姐儿那悠闲自在得到衣服首饰的火气,两下里火一起上头,陆姑娘恼怒万分。男人们主外,要官职,自己奔去。

再不然,让他的何姨娘来对王爷撒个娇儿,拿出手段来给他寻官职去。这样想着解气不少,陆姑娘在雪中冷笑,当我十四岁、十五岁的傻子吗?以后成亲,也是男主外女主内,我不管这外面的事儿。

大雪漫漫飞舞更急,陆姑娘踩着雪裹紧衣服回家去了……。

真姐儿在房中,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不会江阳郡主,表哥会不会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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