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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黑下来,天边最后一朵晚霞隐入黑暗中。星星升起,一闪一闪地先是只有淡淡的白光,再就在黑暗中明亮起来。

真姐儿倚栏,坐在长廊上往身边打量。在京里的时候,她也好多次想过这院子。就是佐哥儿,有时候也会提起。

院子依就,还是旧貌。池水悠悠是活水,冬天的时候关上两边水闸,放出温泉水来,带来一院子温暖。这是夏天,温泉水不让出来,流动的全是院外的活水,这水带来清凉。

花架子在四周,开着粉红色的蔷薇,白色浓郁的木香,有无数花瓣落在水中,有清香也是美景。

在这美景中,真姐儿眼前浮现出施姨娘和水姨娘的面容来。表哥是如何改变的心思,能以王爷之尊打发出姬妾来?

当然这在古代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不过古代大多是拿姬妾赏人,而不是让姬妾自己寻亲事嫁人。

笑容一丝一丝慢慢多在真姐儿面颊上出现,其实她的心里,真的已经不在乎姨娘们是不是留在家里。

环境是可以同化人的,在京中真姐儿天天可以听到亲戚、往来女眷们等人,和家里姨娘们斗法的事情。

有些人赢了,有些人是输,这些,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生活中,有好,也是有不好的。

当然姨娘们能出去更好,真姐儿窃笑一下,再为自己的心思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至少她们不会再空守孤房,那滋味儿肯定不好过。

懒懒伸一个懒腰,真姐儿笑得恬然。独守孤房,她是没有尝到。就是赵赦以前在京里夜会夫人们,也是去得晚回来得早,等到真姐儿知道,往往是王爷已经回来。

这算是一个幸福的人,真姐儿对着水中月色含笑,是幸福的,是吧?

高挑着灯笼的院门口,赵赦大步走进。他第一眼,就看到妻子窈窕在月下的身影。王爷微笑,小毛是在等表哥,还是在这里玩耍。

小毛在京里,一到春花秋月时,就要把西北的景色提一回。春天,有无数的春花。小毛爱花,闲着无事也会去淘弄一些花香脂粉什么的。

说到夏天,就会想到这个院子无数游鱼;秋天,园子里就可以登高,当然带着女眷们在城外登高,又是一番滋味。

如果是冬天,就是王爷也会回想房后的温泉池子,这里,有王爷和小毛不少的回忆。此时想到池子里,再看到月下的小毛微扬起美丽的容颜,王爷加快步子走来,在妻子身边坐下,抚着她的肩头,为她拢顺夜风中飘起的碎发,柔声道:“在想什么?”

“想表哥。”真姐儿直言不讳。她身上穿着水碧色绣红萏出水的罗衫,带着一串子明珠。秀色如玉花瓣儿,仿佛精雕细刻而成。

旁边是碧水,廊下是玉人。这玉人起身,笑得甜而又甜。衣衫细碎声打在廊上木板上,真姐儿盈盈施了一礼:“多谢表哥。”

赵赦眸子转为幽黑,他心中完全明白,却故意装作不知道。眼睛欣赏着妻子的身姿,嘴里在猜测着:“谢表哥什么?这就不明白。想来,”他沉思着,眉头微耸起:“一会子打算和小小毛争床榻睡?”

“哧”地一声笑,好似玉盘溅珠,打碎这里的宁静。王爷王妃在廊下说话,丫头们全垂手退到一旁去。

小小毛们吃过晚饭就贪玩,赵赦又早早命人给她们收拾好房间,这里无人喧闹,只有夫妻间的低语声。

此时真姐儿的笑声,有如水花一般,高于夫妻们的低语声。静静说话的宁静,被这笑声打断。

“表哥,”真姐儿撒娇而且跺脚,好似女儿们一样的娇态:“才不是争床榻睡。”赵赦招手:“过来。”把真姐儿拥进怀中,亲吻着她的面颊、耳畔,再喃喃道;“不是争床榻,那就是谢表哥又给你种了许多的花。”

真姐儿玩乐的心也上来,摇着头笑:“不是,全不是。”她明亮的眸子对上赵赦的黑眸,屏气凝神慢慢说出来一句:“是谢表哥你帮我养了许多鱼。”

赵赦轻轻笑起来:“坏孩子。”把这个坏孩子搂紧些,两人身上都有微汗,王爷才低声道:“喜不喜欢?”

他也不提是什么事,真姐儿一样是明白的。夜晚的紫檀木长廊上,赵小毛娇笑着不停点头:“喜欢。”

水,慢慢从廊下流过,真姐儿亲着赵赦,再问他:“是怎么想起来的?”让姨娘们出府嫁人,王爷用过的人给别的男人,在赵赦心里,难度应该比别人更大。

他不是养不起人的男人,也不是对姬妾们不好的男人。当然这个不好,是指生活待遇上。

真姐儿最好奇这个:“是怎么想到让她们嫁人的?”赵赦抱着她,装模作样的抬头看天,想上一想,才对着好奇的真姐儿拖长声音道:“从接真姐儿来,就有这样的想法。”

“表哥骗人。”真姐儿眸子更明亮,虽然不相信,明知道这是好听话,可是假的好听话,往往更让人欢喜。

她高高嘟起嘴:“你后来,还要娶别人的呢。”赵赦轻轻亲着她,亲一下问一句:“在哪里?”再亲一下,再问道:“把人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不能乱怪。”

王爷板起脸:“诬告,是要打板子的。”

“哼哼,”真姐儿也板着脸来哼哼,忽然心中模糊。表哥当年要娶的,是哪几个,是三个还是四个,在这一时,月色朦胧,星光明亮,眼前的人不仅英俊,更届中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无边。

真姐儿一下子想不起来,表哥当年要娶人,是哪几家?夜风中花香拂来,真姐儿轻轻的微笑,娇滴滴贴在赵赦胸膛上:“表哥,我想不起来。”

“压根儿就没有,你哪里能想起来。”王爷的手,滑进真姐儿衣内……有鱼游过,用力从水中跳起来,窥视一下这倒影在水中的一对人,在香艳着什么。

月光下,赵赦抱起真姐儿进房去。真姐儿低声:“女儿们在哪里?”王爷低笑:“我回来时看过,应该睡了。”

少年人的爱恋是炽热的,青年的人爱恋是热烈的,中年人的爱恋,则应该是浓厚的。竹簟上最后有轻轻眷恋的喘息声,再就是脚步声出来,王爷在前,真姐儿在后,王爷**着胸膛,只着小衣,不回头手扯着真姐儿而来。

真姐儿娇笑连连,一只手掩住随手披上的衣襟,玉足赤着随在后面而行。

氤氲的温泉池水,等来它们的一对主人。

正泡得舒服时,赵赦忽然凝神细听,在玩水的真姐儿吃吃笑着:“孩子们来了。”赵赦满意的叹气:“小小毛们,还是离不开父亲。”

“是吗?是离不开母亲。”真姐儿眨眨眼睛说过,听到外面哭声渐近:“哇……要父亲,”真姐儿和赵赦一起笑起来。

宫灯高挑着,明华在灯下泪水纷飞,身后跟着她的奶妈和丫头。宝华在灯下泪水滚滚,身后跟着她的奶妈和丫头。

父母亲的院子里全是池水,中间有可以落脚的白石。小小毛们到了这里,泪水暂时停下,带着泪花的面庞上有了笑容:“跳,”

明华喊着妹妹,宝华喊着姐姐,两个小小毛手扯上手,一步一步跳过白石,来到木廊上,闻到紫檀木的清香时,又开始大声哇哇:“要父亲……。”

进到房中来寻,见父亲母亲在绡帐中,好似才醒来。不过他们发上滴着水,这是匆匆回到床上不及擦干的水迹。

明华见到父亲,跺着小脚开始不依:“有妖怪,”宝华哇哇痛哭:“有妖魔,”明华再哭:“有鬼怪,”宝华一时接不上来,吃吃了几下,才接上,大声道:“有神仙。”

小小毛们哇哇大哭,扑到床上去。真姐儿抱起一个,赵赦抱起一个,夫妻两个人还有闲暇对着笑一笑,各自开始哄女儿。

明华搂着母亲脖子:“明华一个人睡,就有妖怪。”宝华告诉父亲:“宝华一个人睡,就有鬼怪。”

小小毛们又回到父母亲中间睡下,两个人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开始呼呼大睡。对着两个女儿熟睡的面容,真姐儿忽然很想笑话赵赦:“这要是长大成亲,也把表哥带去不成?”赵赦就有得色:“看她们多离不开我。”

院门外的高坡上,柔庄郡主目不转睛地盯着院门:“妹妹们没有出来?”她身边,是青衣和紫衣高挑着灯笼,还有四个房中上夜的大小丫头跟着,她们认识路,可以带路。

世子妃第一天在这里睡,走了困又贪玩,见到家里到处是好的,舍不得睡去。

青衣讴她:“世子妃也想父亲了?”柔庄摇头:“怎么会,我是大人。”紫衣一本正经:“可不是,明天就要和小郡主们一起上学的大人,世子妃,您是大人,一定会好好的学吧。”

柔庄郡主完全明白自己的陪嫁丫头和自己开玩笑,要是别的不了解她的人,世子妃完全可以来个假话,对于了解自己的人,她就说不出来什么。

坡下有一行人走过,世子赵佑带着人查上夜,夜风中,他眉头拧着:“还不睡?”他定定地看着柔庄,才换上一件水红色罗衫,葱绿色裙子,在月光下,好似一把子小香葱,也有几分动人之处。

才心动,世子就要不耐烦。哪一个正常女孩子,有她这样顽劣。

柔庄也看世子,在夜色里忽然又一次明白他生得很好看。柔庄提起裙子,转身一溜小跑下坡,身后的丫头们跟上:“郡主,不要跑。”

世子冷笑一下,又叹气。叹气过,对上夜的管家道:“再往前面去看看。”一圈儿全看过,天近子时,跟他的小厮赵山走来:“左将军请世子。”

赵佑对着空中,唇角扯动一下,有微微的笑意。父亲,是疼爱自己的。想到一些流言,对着自己说父亲更疼佐哥儿的话。

这些话是站不住脚根的,不过更能让世子领会到父亲有多疼自己。左将军这么晚还来,也是父亲有话才是。

大门外的上马石旁,左俊杰不错眼睛地看着王府门内。世子缓步而出的身影过来,他才露出笑容。

“往哪里去?”赵佑随意问出来,想想在京里,是赵安陪自己出去。左俊杰先侍候世子上马,自己再上马,粗声大气的嗓门道:“请世子爷随我来。”

长街之上,花街最热闹。夜静更深,这里却是人来人往。大红色的灯笼上,是一家一家院子的名字。

在迎春院,有思春阁……在一家名为艳情楼的门前,左俊杰停下马。他的两个亲随赶快过来,陪笑道:“全安排好了。”

老鸨和龟奴正在里面说话:“左将军又请什么贵客,从下午就让人来安排,家具摆设全要新的,茶碗也是他自己送来。”

龟奴把歪戴的帽子扶一扶:“这有什么,就是人,他不是也要新的。”老鸨先眉开眼笑,再就露出肉疼的神色:“不知道给多少钱,金巧儿的初夜,可是喊出去一斗金子。”

“您和左将军谈价钱了?”龟奴笑得谄媚,眼睛里闪着嘲弄。老鸨肥厚的巴掌,一巴掌重重打在龟奴脑袋上:“我敢和他谈价钱,我不怕他多收我的税,我就派你去谈!”

挨了打的龟奴嘀咕道:“就是,他也不用和你怎么样,找个名目让人把你这楼封起来搜查三天,就可以吓倒人。”

一抬眼见左俊杰已经进来,龟奴推一把老鸨,自己也带笑迎上去:“左……左老爷好。这一位是?”

左俊杰斜身走在后面,让世子前行两步。烛光和星光下,这一个小公子气宇饱满,气势过人,他头上戴的是一个玉冠,是上好的白玉镶着宝石。身上一件青色罗袍,脚下是丝履,这样子不是贵公子也是财富家。

老鸨扭着腰媚笑着迎上去:“这位小爷是初次来吧?”赵佑在楼门口下马的时候,已经装得很自如,被老鸨一语说破是初次来,他面上情不自禁的一红,鼻中闻到香风阵阵,耳中又听到不少莺声:“大爷,您明儿要早来。”

世子的面上,更红起来。好在烛光也是红的,照在面上可以掩盖。

左俊杰粗着嗓门道:“废话多!这位是赵公子,快请进去。”老鸨有些怕左将军,这位左将军管这城里的治安,他要是想找事,容易得很。

把腰肢扭得更厉害,老鸨亲手来扶赵佑。腻人的香粉味儿,让赵佑有些喘不过来气。他见过的女性,母亲是受他爱戴的,妹妹们是他疼爱的。房中丫头无数,父亲赵赦也亲口告诉过他:“随你收用。”

独这样上来就粘人的欢场女子,赵佑第一次遇到,有些别扭。他闪一闪身子,左俊杰已经明白,喝退老鸨:“不要你侍候,你只带路就行。”

老鸨不服气,撇一撇嘴甩一甩帕子:“十年以前,多少人巴着我。”赵佑忍笑,见她前面带路,跟着到二楼上。

最上等的房间门前,老鸨停住脚,回身殷勤地道:“小爷,您自己个儿进吧,这里面,可全预备好了。”

双手把门轻推开来,老鸨有些神秘地低声道:“这是个稚儿,小爷您温存着些。”赵佑面上又一红,这一次老鸨看得清楚,掩口笑道:“哎哟,您还是个腼腆的主儿。”

左俊杰不耐烦:“又罗嗦上了。”他在身后,对世子行一礼:“要什么,只管喊我。”门对面,是他下午就吩咐人摆好的漆成红色的桌子和板凳。

走过去坐下,桌子有酒菜,左俊杰喊世子的小厮,又喊自己的亲随:“取骨牌来,老子今天赢到你们哭。”

外面这一群人吃喝起来。

赵佑走进去,见里面摆设的算是清雅。他失笑一下,原以为和那老鸨一样腻人。房中摆着八把水磨楠木椅,两边有高几。中间供一个佛笼,世子更要笑,这里摆菩萨,难道是要回头成佛?

一个丽人只着轻纱,可以见到雪白圆润的肩头和低垂的面庞,她盈盈拜倒:“金巧儿请爷安。”赵佑也不客气,伸手扳住她面庞抬起来,见是一张秀丽面庞,并不显妖媚。面上,还有几分害怕和羞涩。

老鸨在外面走来走去,有些焦急:“这小公子看着年纪不大,不要是个弄家子。上个月秀春院的头牌,第一次寻人,也是寻上一个年纪小的有钱公子,不想他比熟客要狠,赚他一千两,姑娘养了半个月的伤才能下床。这一个,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又来问左俊杰:“左老爷,您就不要姑娘?”左俊杰哈哈笑,把手中的牌给老鸨看:“我今天晚上赢钱,你放心,少不了你的。”

龟奴在楼下见老鸨下来,把她拉到一旁:“妈妈,你也是这一行里的会家子,今天晚上走了眼吧。”

“放屁,老娘能走什么眼!”老鸨要骂。龟奴伸出两根手指头嘿嘿:“这房里的客人,您可就没有认出来。”

那两根手指头动着,老鸨又要骂:“你的钱也不少,都哪里去了。”说是这样说,还是从怀里掏出一块银子。龟奴手指挟住银子,露出笑容,小声道:“妈妈您想,左将军是上将军。”

老鸨眉毛眼睛全左在一处:“这个我知道,不要废话。房里是什么人,快说出来。”龟奴笑得神秘莫测:“他姓什么?”

“姓赵!”老鸨才说过,机灵劲儿上来,她是身子一激灵:“不会!”龟奴笑逐颜开:“为什么不会!”

老鸨面露喜色出来,细细地想着,嘴里还是在道:“不可能,金巧儿能有这样的福气!”这最后一句,已经是肯定。

龟奴又添上两句:“妈妈您想,他生得那么好,年纪又不大,世子爷随着王爷又是今天才到。”老鸨喜欢得有些颠狂:“今天才到,就来这里。”龟奴适时的奉承一句:“是妈妈您教导得好,巧儿姑娘的名声远播,世子爷也不能多等。”想想又加上一句:“想当年,王爷也是咱们家里的客人。”

话才说过,老鸨一下子冲出去。龟奴跟着过去。见她冲到厨房里,对着正在忙活的厨子喊:“楼上金巧儿房里,送檀香末水,送上好的香茶,送……”

厨子答应着,等她一扭一扭地出去,才大家一起笑她:“这又是哪一出子。”

此时的王府里,柔庄郡主才睡下。青衣和紫衣走出来,见外间丫头们帮着铺好睡的地方,两个人道谢过,各自睡下来。

月色从窗外进来,照得地上一片银白。青衣久久睡不着,她眼前闪过的,是白天见到的一片片田地,衣着鲜明的官员……。

微抬起头,窗外就是一片繁花。这花浓浓密密的,在月下分外动人。青衣轻轻叹一口气,郡主是怎生修来的福气,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去。

看这里的房子屋子,全是高而宽阔,上面雕着细细的花鸟图案,亮闪闪的还涂着不知道什么涂料。

原以为京里王府是难得的一个人家,不想西北这封地上,大不小于皇宫,华美也好似天宫。白天跟在柔庄郡主身后转一圈,虽然没有全走过来,青衣也大概可以明白大小。

紫衣动一动,低声道:“姐姐没有睡着?”青衣叹息似地道:“这里真是大。”有一个上夜的丫头也没有睡着,她也接上话:“你们去园子里走走,比这里还要大。”

两个陪嫁丫头陪笑,心中全是向往,园子里更大,是什么样的景致?再一想郡主唉,在这里长住下来,不会被人笑话吧。

往对面看,是世子的房间。紫衣低低的问:“世子爷竟然不回来睡?”他睡的地方肯定不少,不过陪嫁丫头们要担心,不是又嫌弃世子妃吧。

说话的上夜丫头道:“不回来睡也是有的。”这样大家睡下来,青衣只是睡不沉。想到自己几个人随郡主出嫁前,宝京王妃交待的话:“你们好好侍候,终身也全在这里。”

她幽幽叹气,世子正眼也不看世子妃一眼,还能会对这些陪嫁丫头正眼相看吗?再看看这房里上夜的丫头们,全都否姿容秀丽。青衣脑子里一闪,突然有了一个想法。她急急看别人,全都睡去的样子。

此时,不方便过问。

到第二天一早起来,青衣来到这房中揽总的妈妈面前,陪笑送上一份小礼物,是正大光明的打听:“我们来前,世子妃的母亲让我们给妈妈问个好,又说世子妃年纪小,有不懂的,全仗着妈妈们教导。请问妈妈,这家里还有什么人,我们也好对郡主提个醒儿。”

青衣要问的,不过是王爷有几位姨娘。从王爷喜欢的姨娘身上,应该可以看到王爷的喜好。而王爷的喜好,往往会决定世子的一部分喜好。

这些话,也的确是宝京王妃交待过要问的。京里安平王府没有一个姨娘,而封地上却有两个。让别人在认为安平王妃有手段的同时,也会考虑到这两个姨娘也是有手段的。

至少安平王妃把持住京里,而封地上的,她却没有办法。这更让人可以想到,京里有赵老夫人在,而封地上,是王爷当家。

妈妈含笑收下小礼物,果然指点一下:“世子妃虽然小,不过王妃是很看重。昨天王妃让人来交待,世子妃的事情,全要禀报给王妃。世子爷事情多,王爷器重的很,大事小事全交给他。世子妃有事,只往王爷面前去吧。”

青衣听来听去,没有听到她要听的人,陪笑提一声:“这家里,除了王爷和王妃,还有别人吗?”

妈妈可以听得明白,不过故意当作听不懂:“还有谁?”青衣不得不说实话:“在京里时,听说这里还有两位姨娘。”

“哦,你听错了。”妈妈是真姐儿安排在儿子房中揽总的人,她这么来上一句。青衣糊涂了,听错了?她一脑子糊涂浆子退回去,见柔庄郡主才梳好妆,正在欢笑:“去见母亲。”

出门来,不忘从花架子上掐下花来,拣好的拿在手中,往真姐儿院子里来。进来见流水潺潺,又贪玩了一会儿,听到几声喊:“嫂嫂,是给我们的花儿吗?”

这才抬头举着手中的花:“是给母亲的,再给你们。”小小毛们一个人身着长长的豆绿色长衫,一个人身着长长的真红色长衫,手扯着手站在廊下,笑靥如花。

明窗下,真姐儿往外面看,莞尔:“这个孩子精力过人。”又想起来,喊过红娇来交待:“再去告诉家里人,世子妃年纪小,淘气是有的。要是有人在背后说什么,我听到可不依。”

外面有笑声传来,柔庄已经走过流水,和小小毛们进来,对真姐儿行过礼,把花给她插了一些,余下的,和小小毛们分起来。

一朵盛开的大的给明华:“这是你的。”再给宝华一株子双头的:“这是你的。”明华和宝华一起道:“还有母亲。”

世子在西北的丫头们站在廊下,可以看到世子妃殿下往地上一坐,开始你一枝我一枝的分起来。分到最后多出来一枝子,柔庄手拿着,逗两个小妹妹:“这个给明华还是给宝华?”

明华宝华异口同声地道:“给母亲,多出来的那一个,只给母亲。”

真姐儿刚笑起来,见明华又对柔庄道:“要是不给母亲,”真姐儿轻咳一声打断,又要说母亲会哭。在宫中说一回,已经成了大笑话。

明华听到母亲的咳声,不解地回头来问:“母亲不舒服吗?”真姐儿一本正经地道:“没有,好着呢。”

回过身,明华继续道:“要是不给母亲,父亲会不喜欢。”柔庄吓一跳,她对于公公,从来是有三分惧怕,这惧怕从哪里来,她也不知道。手一伸,赶快把花送到真姐儿面前来:“母亲,这是您的。”

真姐儿心花怒放接过,说得多好。当然是父亲会生气,而不是母亲会哭。她格外喜笑盈盈看着三个孩子,喊丫头们:“取我首饰匣子来,就是装簪子的那一个。”

小小毛们全露出笑容,又喊柔庄:“嫂嫂你要坐好,乖乖的,母亲要分首饰给咱们。”青衣和紫衣在外面要笑,世子妃又要沾光。

红木雕五福的小匣子送过来,看着不大,打开来,里面一排全是簪子,一排有十几根左右。有镶红宝石的,有镶绿宝石的。

真姐儿来分:“柔庄一根,明华一根,宝华一根。”这一层分过,下面还有一排,这一排,全是镶珊瑚珠子的。各式各样的花样上,带着鲜红色的珊瑚珠子,分外好看。

再分一排,下面又是一排,柔庄伸伸头看,这一排全镶的祖母绿,她小声道:“今天我有好多,再给吧。”

真姐儿含笑,这个孩子出自皇亲家里,虽然不是大富贵,也不是贪心的人。再看明华和宝华,头上全戴上,互相嘻嘻笑,也来对母亲道:“多了,戴不下了。”

赵赦从外面进来,在帘外就笑问:“什么多了?”丫头们打起竹帘,王爷一走进来,两个小小毛就欢天喜地扑过来:“父亲看我,我最好看。”

一人分得四、五根簪子,全在发上插成一排。赵赦夸奖道:“都好看。”再看行下礼来的柔庄,也是四、五根在发上。

赵赦对她道:“你起来。”再把手中的小盒子亮一亮:“我这里还有,不想你们母亲,已经在分。”

初到西北,王爷为妻女准备的也有。这是他一直有的习惯,是当初为真姐儿而设。真姐儿面色微红,想起来当年随着赵赦京里西北的来回跑,每到一处,都有东西送给自己。

明华和宝华扯起父亲衣角:“坐下来分东西。”赵赦含笑坐到真姐儿对面去,打开手中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排有透明宝石的戒指。

这是什么?柔庄是进宫也见过不少东西的人,她有些不认识。再一恍惚,才明白,这是金刚石。

金刚石就是钻石,中国古代并不盛产钻石,大多是从外面而来。

赵赦拿起来一个一个地分:“真姐儿一个,柔庄一个……”柔庄受宠若惊,她每每到这样的时候,全是受宠若惊。她虽然顽劣,可遇到这样的一家人,公公婆婆全对她不错,除了世子赵佑以外,小小毛们也对她很好,柔庄接过这个金刚石戒指在手里,是相当的高兴。

丫头们在外面看一看,世子妃手中的戒指宝石,和小郡主们的一样大小。只有王妃的,才会大一些。

明华接到手里很喜欢,宝华也是一样,见到盒子里又多出来一个,大家全明白:“这是母亲的。”

真姐儿笑得格外妩媚,表哥用这样的方式,把孩子们全教导一回。余下来,多出来的,全是母亲的。

赵佑从外面来,赵赦并不加意看他。王爷把服侍他多年的姨娘全打发走,当然也能明白真姐儿以后会打发服侍世子的丫头。

他想一想,索性把这事交给左俊杰。左大将军最后安排这些事,现在给世子也安排一回。当然左大将军心里,是相当的喜欢。

一家人坐下来用早饭,赵赦也给了儿子一个金刚石的簪子,还有一个是给佐哥儿,让真姐儿放起来。

柔庄在身边的事情上,总是会学会和时时认识到,要分东西,是家里人人都有。

桌上早饭,又是好几种粥,十几样子的点心。点心全做得小巧,不占地方,一人一或两块,就下去一盘子。

有一盘子鲜花饼,是安平王府独特有的。气味芳香,吃起来有花的味道。明华喜欢吃,宝华也喜欢吃。在京里也常做,不过赵赦总是觉得不如西北的花好。

这里地方大,又全由着自己心思来,花草也生得肥厚些。

白瓷的盘子里,又是只余下最后一块。这是厨子做的,她并不知道早上家里会有几个人用饭,有时候可能王爷和世子全不在房里用,今天这父子全在,这鲜花饼就少些。

这最后一块,柔庄不看,她把眼睛又放到另外的点心上。明华瞅一眼,对母亲道:“是母亲的。”宝华推一推盘子:“这是母亲的。”

真姐儿又要汗颜,这算不算和女儿们抢东西?

早饭后,柔庄和小小毛们迫不及待出去玩。赵佑出去,真姐儿回赵赦,笑得娇美:“想去看看施姨娘,听说她生意不错。”

赵赦淡淡道:“去吧,她过得也不错。”真姐儿眼睛亮晶晶,虽然是三十多岁的人,此时看上去,还有几分孩子气:“是真的吗?”

“你看看就知道,就是你说的,那自立自强的人。”王爷也打趣真姐儿,她的秘密和表哥共享以后,就最爱说女人的自立自强。

真姐儿微嘟了嘴:“我也是自立自强的人。”王爷伸手刮刮她鼻子:“你就算了吧,你这辈子,是注定在表哥手底下过日子。”

他起身往外面去:“我要去忙了,儿子还小,还不到偷懒的时候。”真姐儿跟出来:“我送表哥。”

碧水鲜花中,王爷回身看一看,见廊下这个人儿,有着不减当年的容光。安平王微微一笑,摆一摆手:“早去早回。”

柔庄和小小毛们已经跑出去多远,丫头们喊她们回来。见婆婆真姐儿不知道为何容光焕发,道:“我送你们先去见先生,今天再玩一天,去园子里玩一玩,午饭在那里吃吧,明天就全当学生。”

小小毛们又叽叽喳喳:“要哥哥那样的笔,要母亲的玉臂搁。”真姐儿一手扯着一个,往外面来。

“为什么不是在母亲身边念书,要去别的院子?”明华又有意见,真姐儿注意着脚下的流水,也看着女儿们脚下的流水:“这可是父亲特意给你们收拾的,不要辜负了。”

出门,是一排长而又长的花障。鲜花如屏又如指路人,一直到三间花丛中的正房前。房中走出一行人。

最前面是两个衣着整齐的女子,跪下行礼:“参见王妃、世子妃、郡主。”真姐儿含笑道:“起来。”

再回身对柔庄和两个小小毛道:“这是你们的先生,简先生和方先生。”两个女子当先生?柔庄和青衣、紫衣全震惊住。

青衣和紫衣是柔庄自小陪着长大的丫头,一时也离不了。就是昨天上夜,今天也要跟着出来。她们的震惊程度,也是不比柔庄郡主小。

这个时候,她们才隐约想起来,听说西北这里,是有女学的。

进来看,漆得红色的书案,案上笔墨纸砚俱全,是样样摆得很好。这里另外又有侍候的丫头,一个管书,一个管墨。

青衣和紫衣松一口气,她们天生,就认为女人不应该认字。正在想世子妃上学另外有人侍候,真姐儿又道:“跟世子妃的人,愿意学的,也要学一学。”

把她们安置好,真姐儿出来换衣服,坐车往街上来。长街上全是人,车行到西街上,在一个二层楼的铺子前停下。

真姐儿认出来,这一处是王府的产业。现在看来,是表哥给了施姨娘。真姐儿在心里嘀咕一下,自作主张,就把东西给人。

赵小毛当然不是在挑刺,也不是舍不得。她就是下意识地说一下,觉得赵赦整个儿做这事情,全是自作主张。

表哥这是迎合赵小毛,可是就没有想想外面有多少人会说赵小毛不好。这一句,是赵小毛在挑毛病了。她心里乐滋滋地挑着刺,见车门打开走下车来。

这铺子里的伙计早早迎上来,他不认识王妃,也不认识王府的马车。殷勤来揽客:“夫人,我们有新到的大食脂粉,楼兰宝石。”

大食脂粉,楼兰宝石?真姐儿重复一下这话,再看铺面干净整洁,里面摆着不少东西。施姨娘,果然在这里?这看着就爽利的铺子,是施姨娘的?

在真姐儿印象里,这和施姨娘不符。

二层楼上,施姨娘探出身子,立即瞪圆眼睛。王妃,王妃到了!这外面的马车是她的,跟的人也是她的。施姨娘双手掩住口,吃惊一下过,赶紧缩身进去喊人:“快快,取我的新衣服来。”

她从王府里出来,没有带一个丫头。丫头们虽然有她贴身,主仆经过考虑后,还是让丫头留在王府里比较有出路。

跟着施姨娘那时候出来,没有人知道前途是什么。当然王爷信中说过,他会承担一辈子的生活。

那时候的施姨娘是万念俱灰,不愿意再连累丫头们出来跟着自己。

现在身边的人,全是后来新招的。见主人这样的慌乱,人人不明白为什么。一通手忙脚乱取衣服来,施姨娘换上,快步往楼下来。

真姐儿在楼下已经看了一圈,把这铺子里的脂粉和首饰全看过来,她相中几样,准备买回去给女儿。

正在看别的,听到楼板声响,施姨娘冲了下来,急急跪下来行礼:“见过王妃。”铺子里还有几个客人在,全大吃一惊,铺子里伙计们也吓了一跳,他们也跪了下来。

真姐儿道:“起来吧。”施姨娘不肯起来,只仰起面庞,泪流满面中原本有怨恨,这数夜的日日夜夜中原本有埋怨,此时,全没有了。

这一切,是沈王妃的错,还是王爷对她的过于宠爱?施姨娘这两年在外面自力更生,也难以按捺的想过这些事情,这些,或许与王妃无关。

此时见到真姐儿笑容依就,那双眸子是不会骗人的。施姨娘哭出声来:“没有想到,还能见到王妃。”

在她身后的人也是愕然得不能自己,她们是施姨娘后来买下的人,对于主人的出身也有过好奇有过打听。

只知道她时时人来照看,不用怕官也不怕有强人。按理说一个单身女人,理当会有是非才是。说来也怪,也有几个无赖男人来寻过事,来过一次后就再也不见。而这个主人施大娘,是一点儿害怕的样子也没有,对于这些事情,她时时表露出来底气十足,毫不害怕。

作为一个王府里出来,承受着王爷理亏的姨娘,施姨娘有什么可怕?她时时可以从街上的官兵那里,寻到支援。

这些旧事涌上心头,足以见这不是王妃嫉妒。要是家里有嫉妒的主母,不会把人撵出来以后,再对她这样的照顾。

“起来说话,”真姐儿再一次开口,把施姨娘的思绪打断。施姨娘起身,不管是习惯还是她现在是草民,都是执礼恭敬:“听说王妃回来,我正想着去请安,因您才回来,我说过几天托人先问一声再说。”

真姐儿轻描淡写:“我来看看你,看你好不好。”这两句话,施姨娘又一次哭起来。让不明白的人,又要无端猜测,施大娘和王妃是什么关系?

“你在楼上住,我上去看一看可使得?”真姐儿也很客气,她甚至是兴致勃勃。这样的两个层小楼,临街热闹,真姐儿想象一下,这样的日子应该不错。

施姨娘前面带路,习惯性的来扶真姐儿。楼梯狭窄,真姐儿只扶着她,缓步往楼上去。

到得楼上,见一共三间房子。真姐儿道:“侍候的人住哪里,这房子太小了。有大的,再给你一处。”

“多谢王妃,这一处是我自己挑的。”施姨娘笑得恬淡:“以前在家里时,也见过几个做生意的卖花婆子,那时候就想,这么着过日子不寂寞,我要这处地方,是极热闹的。”

这“寂寞”二字,让真姐儿点一点头,心里的歉疚也少许多。她们要是不放出来,是很寂寞的。

来看房中摆设,都有些半旧。真姐儿回身吩咐人:“库房里有一套描金的箱子,明儿找出来让人送来。”

再道:“我记得隔一条街,还有咱们一处院子,也不大,只得一进。那一处让人收拾好,也给她吧。”

忽然想到一件事,真姐儿抿着唇一笑。那一进的小院子,是舞阳郡主曾经住过的。要是表哥知道,肯定要打趣自己所以不容要给人。

施姨娘惶惶的道谢,真姐儿对她微笑:“你不必客气,我先不知道这事,现在我回来了,以后有事情你只管来找。”

解释自己不知道这事的时候,真姐儿面上难免的一红。又觉得不必解释,又为解释难为情。再一想自己说话,是自己回来让她来找。真姐儿又画蛇添足来上一句:“不寻我,寻王爷也成。”

人都打发出来了,难道还怕她们会寻上赵赦什么不成?

施姨娘也面上一红,低声扭捏道:“有事情,只找王妃。”她听到“王爷”这两个字,就羞羞答答起来。

真姐儿轻轻一笑,如她所料,施姨娘是死了心才肯出来。在真姐儿心里,她也是极爱赵赦,极愿意为赵赦守着的人。

她突然全明白,施姨娘是看到水姨娘成亲,知道表哥是坚决的。她不能在王府里守着,就跑到外面来守。

真姐儿叹气,为一个爱的人而守,理当成全她。虽然她心中深爱的,是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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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读者帮仔仔推荐这书,很喜欢,感谢亲们的厚爱,一直在支持和照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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