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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流言蜚语疯传的那两天,郑家依然没有任何反应。桑老实实在受不住老伴儿大半夜的在床上的念叨,也抵不过自己内心的煎熬,就偷偷找到老根叔让他帮忙探探郑家的口风。

老根叔跟桑家的关系好,他要是真心实意帮这个忙,又不让郑家察觉出什么不是一件困难的事。于是在桑老实找上门口,他就痛快的答应了,亲自去了一趟郑家。

回来后带给桑家的消息不好不坏,郑家两口子确实对这桩亲事确实很犹豫,但是他们做不得郑凛的主,只说等郑凛回来后,一切听从他的意见。

也就是说郑凛不退亲,老两口就不会有意见,这门亲事依然作数,等时间到了就娶媳妇儿过门。

谁也不知道郑凛什么时候回来,桑家两口子就只能这样继续煎熬着。

眼看到了腊月二十八了,郑凛还是没有回来,原本盼着他早早回来的两口子倒又不想他在年前赶回来,觉得年后外头的风言风语会少很多,那时再回来的话事情兴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谁曾想,郑凛回来了,还是昨天一大早到家的,结果一天一夜了却没有来一趟桑家,甚至说都没有说一声。

最先知道郑凛已经回来的是李庄,他有事去了郑家一趟就亲眼见到了郑凛。回来后,李庄就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自己的父亲。

老根叔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苗头,担心郑家突然做出退亲的事,让桑家下不来台,思前想后还是来到桑家,把这事悄悄跟桑老实说了,算是间接的提醒他做好心理准备。

桑老实在院子里悄悄把这事说给木氏听的时候,被蹲茅坑的小山听见了。蹲完茅坑的小山急急忙忙的跑到房间里,就把这件事情告诉给了桓儿。

小山这么做,也是受了桓儿的影响。桓儿不止第一次在他面前提起“郑叔叔”,盼着“郑叔叔”回来。这一次好不容易听到“郑叔叔”的消息,他就迫不及待的跟桓儿分享了。

孩子们的世界很简单,尚不知道外面的流言蜚语会造成怎样严重的影响。就这样,小山当着姑姑的面把这事说出来,没有发现自己的姑姑听完后,脸色就变了。

强忍着突如其来的不适,桑叶指着刚刚教给两个孩子的一段文章,声音还算平稳的说道:“我有事出去一下,你们先把这段文字念几遍,我回来后你们就念给我听,谁要是念的磕磕巴巴,中午就没有鸡蛋饼吃。”

对于才几岁的孩子,鸡蛋饼的诱惑是巨大的,小山当即拍着小胸口保证道:“老姑,你快去,我跟桓哥儿一定都能吃到鸡蛋饼。”

桓儿没有说话,只是十分淡定的看着娘亲,显然对自己极有信心。

“嗯,那你们好好念,待会儿我就回来检查了。”桑叶摸了摸孩子们的小脑袋,直到他们凑在一起开始全神贯注的念书,就离开房间来到了院子里。

“老头子,你说阿凛会咋做?”木氏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眼睛红红的问老伴儿。

就在刚才,木氏不自觉的想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那种结果。出自对女儿的心疼,就忍不住哭了一场。担心被女儿或是家里其他人听到,她死死的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桑老实紧紧地揽住了老伴儿的肩膀,寄予她无声的安慰:“阿凛不像是会听信风言风语的人,他没有立即上门兴许是有别的打算。”

虽然知道老伴儿这么说大半是为安慰自己,但是木氏的心底还是涌上来几分希冀:“阿凛这孩子主意正,确实不像是会受旁人影响的人,没准儿结果没有咱们想的那么坏!”

说到这里,木氏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最坏结果就是郑家上门退亲,大不了、大不了我豁出这张老脸求一求,再不济让他们不要把两家结过亲的事传出去,又让小叶出不了门”

桑老实看着已经把什么都盘算清楚的老伴儿,张了张嘴似乎有很重要的话想说。可是犹豫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布满皱纹的脸上愈发显得沧桑。

桑叶隐在柴垛后面,胸口沉甸甸的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也是第一次认识到自己是如此自私,让爹娘承受着来自各方面的巨大的压力,自己却心安理得的缩在屋子里,打着教导孩子的名义,对外面的一切不闻不问。

桑叶深深地陷入自己的意识里,等她察觉到爹娘的脚步声时,想要离开悄悄地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小叶,你、你咋在这儿?”木氏面色大变,不安的看着女儿,怀疑她是不是已经听见了他们老两口所说的话。

看着爹娘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忧,桑叶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看起来很坦然:“爹、娘,离过年只有今明两天了,要是这两天郑家的年礼没有送来,正月初四郑大哥没有过来拜年,咱们就上门把亲事退了!”

桑老实和木氏听罢,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神情。这段日子“退亲”这两个字,已经在他们的心里翻滚过无数遍了,只是有些意外女儿会主动提出来。

看出爹娘的心思,桑叶的脸上露出了浅淡的笑容,似乎真的不在意:“这么长的时间了,郑家那边没有任何反应,想来他们是有退亲的打算,只是碍着旁的事不好上门,就等着咱们主动退亲。左右这样拖着也没什么意思,咱们倒不如主动退了,对两家都好。”

明明女儿看起来没那么伤心,木氏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干涩的眼睛又泛起了湿意:“你心里有主意,娘也不说啥,只是退亲不是小事,就算要退也要等到年后再退,这几天咱们就再看看,先不急!”

“嗯,我不急!就是觉得对不起爹娘,让你们为我这个丢脸的女儿担心,等年后亲事退了,我就带着桓儿住到作坊里去,没得住在一起把月娘果儿枣儿几个带累了。”桑叶的脸上依旧笑着,说出的话却字字扎在了人的心上。

分开过这件事,在她决定告那几个人流氓罪,做好被退亲的准备时就已经打算好了。

她自己的名声无所谓,反正除了那个入她心的男人外,还会再看上另一个人,却不能自私的留在家里,让别人肆意指摘受她牵连的两个侄女还有刚认的妹妹。

虽然她出去单过还是会有影响,但是至少能对外表明,桑家门风严谨不能容忍她这个名声败坏的女儿,对两个侄女和妹妹的名声多少能挽回一些。

“你这个坏心的丫头,又在说啥胡话呢?”木氏气的狠捶了女儿一拳,忍了许久的眼泪哗哗哗的往下掉:“小没良心的,是不是嫌弃我们两个老的,就想撇下我们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老娘告诉你,没门儿!你要是敢带着外孙走出这个大门,就别怪娘不认你这个女儿!”

说罢,气不过的木氏又在桑叶的背上打了几巴掌,恨不得一下子把她打醒了。

桑叶僵硬的站着没有动,任凭的娘亲的手落在身上,眼里一片湿润却倔强的没有溢出来,这模样分明不会改变主意。

木氏一看,气的更狠了,手上的力道就重了几分:“你还敢跟老娘犟,觉得老娘老了就管不住你了是不是?你说话,你说话啊!”

桑叶一声不吭,湿润的眼眶里一片猩红。

桑老实心疼发疯一样的老伴儿,也心疼挨打的女儿,当即看不下去了站在母女俩的中间,让老伴儿的手落在自己的身上:“别打了别打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你好好跟她说就是了,打在她的身上痛的还不是你这个娘的?”

此时,院子里的哭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大人们全部涌到了院子里,几个小的也出来了,一个个吓得不知所措。

尤其是桓儿,一向慈爱的外婆竟然在动手打娘亲,当即冲上去抱住了外婆的大腿:“外婆,您要打就打桓儿,别打娘!”

桑叶低头看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忍了许久的泪落了下来,砸在了儿子的头顶上:“桓儿乖,是娘惹外婆生气了,外婆才打娘的,你让开。”

“不,桓儿不让,桓儿替娘给外婆出气,外婆不要打娘。”桓儿倔强的不肯让开,还腾出一只手抓住了外婆的。

小小的孩子如此孝顺懂事,木氏纵然对女儿有天大的怒气也发作不出来了。她手住手抱起桓儿就往屋里走,没有再看桑叶一眼。

“娘”桑叶惊惶的喊了一声,转身想要追上去,走了两步又突然止住了。

桑老实瞧着心里也是万般的难过,回屋前还是没忍住,扭头对女儿说道:“先头你说的话,我和你娘就当没有听到,你要是想我们两个老的多活几日,以后你也不要再提了。”

桑叶张了张嘴,想要说这样对谁都好,可是看着父亲佝偻的背影,话就哽在了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原想问妹妹(大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见妹妹(大姐)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识趣的没有多问。

桑树桑林兄弟俩和各自的媳妇儿回屋安慰老娘去了,留下桑榆和月娘留在院子里陪着桑叶。

不想弟妹们陪着自己挨冻,桑叶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声音有几分干涩:“咱们回屋,外面冷。”

“大姐,你没事?”桑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大姐,不禁有些惴惴的问。

“大姐好着呢,能有什么事?你就别瞎担心了。”桑叶干咳一声,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了些,脸上的笑容也真实了几分。

桑榆不大相信大姐的话,又不能硬逼着大姐承认什么,便只好说道:“大姐没事就好,过不了两天就过年了,大姐有什么事情等到年后再说也不迟。”

桑叶一听,不禁反思起来。刚才满脑子都想着那人回来了,却不肯见自己的种种缘由充斥着,就不自觉的把不该说的话也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

现在想想,觉得确实不该在这个时候跟爹娘提起分居的事,就算年后提也是循序渐进慢慢来,不然冲动后果就是伤了爹娘的心,连自己提出来的事也没个结果。

似乎觉得自己找到了说服爹娘的法子,桑叶心底的憋闷稍稍散了些,对小弟说道:“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伤了爹娘的心,以后不会了。”

“嗯,大姐明白就好。”桑榆不知道自家大姐打着另辟居所的主意,还以为她真的想通了什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会儿桑树等人已经知道桑叶要带着外甥分居单过的打算,也知道她这么打算的原因,一个个跟木氏一模一样的反应,全是不同意。

看到妹妹走进来,桑树第一次对她板起脸,丢出一连串的疑问:“叶儿,你说说你回来这么久,我跟大嫂还有你二哥二嫂有哪儿对不住你了?你要是带着外甥去外面单过,村里那些人会咋看我们?还是说你对我们有意见,不想跟我们一起过了?要真是这样,你要走我也不拦你,可以后你也别认我这个大哥了!”

“是啊叶儿!”不等桑叶回答,于氏也站了出来附和丈夫的话:“你不要觉得会连累我们,所有的事儿都是外面那些长舌妇在搅风搅雨,你要是受不住跑出去住,那才是上了她们的当,指不定又要在背后笑话你,还要说咱们家无情无义容不下你们母子俩。”

“大哥大嫂,不关你们的事,是我自己的问题。”眼见大嫂刚说完,二哥又要接上,桑叶感动之余抢过了话头:“你们对我的好我都知道,要不然那次在公堂上我也不敢那么做。我想带着桓儿住进作坊里,不是怕带累了你们,是来年作坊还有鲜花园都要忙起来,平日那里少不了人,我住进去也比住家里方便。”

这番解释听着合理,众人却一个字也不信。

“叶儿,你别想忽悠大哥,来年作坊和花园就算要人看着,也是我跟你二哥的事,你说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住在荒郊野岭,谁能放心?”桑家人中桑树看起来最钝,这一次却一眼就看穿出妹妹在找借口。

“就是,要住也是我跟大哥去,你住进去我们得夜夜担心的睡不着觉。”桑林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忙不迭的插进来:“你心里想啥,我们都知道!月娘就不说了,年后她就要去城里学手艺,前程肯定就在城里了,果儿枣儿还小,等她们到了说婆家的年纪,你这事儿早没影儿了,对她们一点妨碍也没有,你就别想太多给自己不痛快。”

等桑林说完,刘氏正要表态,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嘭嘭嘭”的敲门声,紧接着就有人喊道:“林子,快开门快开门,你家要出大事了。”

这段日子,桑家人鲜少出门,院门也都是关着的,不想外面的风言风语被人故意传进来,有人来找就得先敲门了。

听出是发小的声音,还嚷嚷着自己家要出大事,桑林蹭的一下站起来,连忙跑去开门。

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快步走到了院子里。

院门刚一开,桑林的发小就挤了进来,慌慌张张的说道:“林子,不好了,姓郑的家伙上你家来了,还口口声声说给未来的岳父岳母送年礼,叔跟婶子啥时候成他岳父岳母了,你赶紧去拦着他,不然你妹子的名声要全坏了!”

此言一出,不止桑林呆住了,紧跟其后的桑叶等人也呆住了,皆是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男女老少都有,仿佛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部涌了过来。下一刻,一个高大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出现在了桑家的门口。

看着门内体态消瘦的女子,门外的男人坚毅的眼里流露出心疼来:“叶儿,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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