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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太子父子随驾出行已经成了一种常态,谁人不说皇上对东宫日渐信赖?然而看着承担着越来越多政务的弟弟们,胤礽的胃里还像是被塞进了一大把冰块,一阵一阵地不舒服着。

然而这样的出行在他看来也是必须的,他在政务上已经积累了足够多的经验,不仅仅是能够独当一面,说是可以总揽大局也不算是过份夸奖于他,是时候四下走走多攒些人望了。西巡,又岂是那么轻松的?想起那个被隐瞒至今的消息,胤礽的胃里更不舒服了。

看着弟弟们在京理事,有了表现的机会,心里更加不舒服。经过胤禔一事,太子不免生出一点“被迫害妄想症”出来。看着淑嘉又把他的行李给过了一回,不由道:“我与弘旦是跟着汗阿玛出行的,凡事自有汗阿玛庇佑,倒是你,身子又重,日子又近了,独个儿在家里,可千万要小心。”

淑嘉笑道:“又不是头一回了,弘晷那会儿我不是照样儿把他好好地生下来了?这一回好歹有两个丫头来陪我解闷儿呢。”

说起这个,胤礽就有些惭愧了,弘晷出生的时候,淑嘉眼前一个顶用的亲人都没有,自己还随驾出行了。看着淑嘉身上穿着件半旧的宝蓝锻旗装,发上只别着两三根簪子,叹一句:“委屈你了。”

他们一起熬过了最艰难的那一段日子,那时候胤禔步步紧逼,他焦躁不安,汗阿玛又不停地栽培他的兄弟们,他的身边一堆蠢货时不时添乱……为着破这乱局,他们夫妇受了多少委屈?

他原有的排场都减而又减,她不但要崇俭,对谁都要细致周详,非特是宫中长辈,就是乾清宫的太监、宁寿宫的宫女、包衣奴才、朝臣家眷……无不尽心关怀。还要思量着开源之计,以补财政上的不足。以东宫之位尊,原不必如此的,他们却过得艰辛。胤礽的拳头松了又紧。

淑嘉诧异道:“这是什么话儿说的?”见他盯着自己发愣,伸手摸了摸脸,“方才只是看书,没有动笔,脸上不会沾了墨罢?”又看看手,干干净净的,眨眨眼,想起头上的簪子,“是皇太后宫母赏的,也是她老人家多心,事儿都过了,还有什么呢。”

皇太后自打胤禔坏事,心中也是惶惶不安,烧香拜佛不说,又弄出一批据说是开过光的佛像、念珠等等分发给她看中的宫眷,淑嘉这里自然得了一大份儿。除此之外,在皇太后的带动下,据说有袪邪作用的饰物今冬特别地流行。淑嘉头上这个梵文造型的簪子就是其中之一,也是皇太后赏下的。

大家心照不宣,胤禔最恨的就是东宫,皇太后多给太子妃些东西压惊,也是应该的。

胤礽低头,泛去眼眶里的湿意:男子汉大丈夫,不能保全妻儿,还要叫他们跟着费心劳力,算什么男人?!

“过冬了,多裁两件衣裳又如何?叫内务府……”说到这里又顿住了,凌普这个自己不检点又被人盯上的家伙已经不在内务府了。

“我现在这个样儿,裁新的也是白费,过一阵儿又不能穿啦,”淑嘉嗔道,“生完孩子坐完月子都到年底了,那时节多穿吉服、朝服,并不用很多衣裳,倒是开春的时候得收拾几件春装。”

胤礽必要给淑嘉置新装才行,淑嘉看他犟脾气上了来,不再违拗:“好。”坑爹啊!大着肚子怎么量体裁衣?

胤礽心里好过了一点儿,又说:“我记得你”

淑嘉也应下了,还取笑道:“你随驾去了,我又不会抱怨,不用这样贿赂呢。”

胤礽最后低声道:“你身上的这件衣裳已经不鲜亮了,换下了罢。”

淑嘉失笑:“你今儿这是……见着这身衣裳觉得我没衣裳穿了?我因有了身子,平素的衣服穿不下,只有前两年怀着的时候单裁的衣裳才能装得下我,这才翻出来穿的。并不是没有衣服。”

胤礽就是看她这身衣服不顺眼,淑嘉道:“成。”

胤礽的脸上这才有了笑影,絮絮说些琐事:“这回除了我与老三、老十三随驾,旁的兄弟都留京。主事的却只有老四、老五、老七、老八,又以老四、老八为首,旁的要不就是学着办差,要不就是还在读书。你若有难为的事儿,内里有皇太后祖母,实在不行承乾宫妃母亦可劳动她一下儿。往外可给娘家送信儿,左右你妹子也要过来住上两天的,递个话儿也是方便。委有不决这事,也可交给老四办,老八那里还是要留个心眼儿……”

一条一条地把可能发生的情况都作了预案,生孩子的时候找谁、孩子病了找谁、坐月子的时候有外面的孝敬等交给谁来办、又分派谁协助准备过年的事宜……

阳光照样东宫,显得格外的静暖。

淑嘉脸上不自觉地就透出安恬来,倚着胤礽的肩窝:“你都想到了,要我还有什么用呢?”

胤礽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好好享福?”

“这差使好,准了。”

胤礽的胳膊收了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得知的消息:就在胤禔事发的当夜,佟国维走后,康熙吐血了!而后御医被悄悄召了来,竟是一点消息也没透出来。

这老爷子想保密的时候,很多事情还真不是能够八卦得到的。无奈皇帝吐血这事儿太大,乾清宫中人再竭力维持镇定言行间也带出了一点儿来。其中一个表现就是:对皇太子格外的殷勤。

胤礽开始还道是因为康熙马上就宣布要立太孙的缘故,这才使得众人对着自己越发热络了。两天后才醒过味儿来,自己本就是太子,哪怕儿子被立为太孙,又怎么值得这些在御前伺候的人这般作派?

自己是当事人,也激动过一阵儿的,还不是很快就冷静了下来,怎么这些御前的人却这样不镇定了?就这不稳重劲儿,别说在御前了,东宫也不要这样的毛脚蟹。

那些看向自己的眼神,分外地不对劲儿啊!

梁九功是个不错的突破口,他的位置够高、人品又不够好,康熙钦点的……心眼儿多用起来需要警惕的人。

梁九功也是非常爽快地招了,不过面上却作愁苦状:“太子爷……您……万岁爷他……”声音非常地小,“那天……呕血了……噤声!”

胤礽背上出了一层的汗:“究竟为何?怎么我不知道?不是因气而病,这才染了点儿风寒么?方子我也看过了,药我也尝过的!你须知道这事儿不可胡言的!”怎么庆德在御前也没听到消息的?(庆德:太子爷,我刚在乾清宫值完班,在家休息呢。)

“别说是您了,这宫里宫外,除了乾清宫里伺候的、太医院里有限的几个人,再没人知道了。万岁爷下了旨,不许说!”想到康熙当时那亮得碜人的眼睛,梁九功打了个哆嗦。

胤礽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心里已是信了八分。先是死了一兄一弟,尔后长子镇魇诸弟,要是换了自己,怕不也要一口鲜血喷出来?他汗阿玛还是极惜名的一个人,这等丑闻又岂能不动真怒。心里有事儿,发出来多半于身体无碍,最怕这强压着,康熙为处置善后,不得不压抑情绪,就像弹簧,压得越狠,反弹得越凶。

所以……封太孙、纳兰家与石家的联姻稳定朝局,也就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

“噤声!既是汗阿玛不叫说,你怎可胡言乱语?”胤礽脸色煞白,极力保持镇定,“不可再漏出一个字!听到没有?!不然就是一个死!”

身为皇太子,在皇帝吐血的时候打听其身体状况……其心可诛!说你没有花花肠子都没人信!捏着两手冷汗,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胤礽索性作悠闲状倚着柱子,眯眼看着澄澈的天空。轻飘飘的声音:“用心伺候。唉……汗阿玛……”

梁九功脸也白了:“嗻!”不过……富贵险中求,相信皇太子已经记了自己一功了吧?

胤礽收回远望的目光:“太阳挺好的,我再晒一会儿。对了,叫他们……一如既往,天下还是汗阿玛的天下!我等为子为臣,当恭谨侍奉,汗阿玛既不叫你说,你就不要再说,既不想叫我担心,我也……只好遵旨了。”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tmd还是二把手呢,你们想害死我啊?!

要是叫汗阿玛发现了……胤礽是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深里想了。

淑嘉抬头看他:“冷了?”把手里的手炉子递给了他。

胤礽抱着手炉子,手有点哆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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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墙之外,也有一对夫妻在收拾东西。

八福晋在给八阿哥另准备一套带入宫当值时用的行李:“爷要住去南薰殿里?”语气颇为不满,自打清兵入关,紫禁城也逃脱不了被改造的命运,坤宁宫的大门都硬生生地叫改了位置,许多宫殿的用途、布置也不复以往了。这南薰殿倒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也因为他保留了原来的模样,八福晋才觉得住在这里特别地坑爹。

南薰殿从明代修建完工以后,就是用来供奉历代帝王画像的地方,那地方住起来能舒服么?八福晋表示怀疑。

八阿哥却很坦然:“如何住不得?便是原本住不得,我去了,也须得住得,还要住得舒服了。”那是皇宫,是他老家,他还是个管事的皇子,谁那么不长眼会让他住不舒服呢?

八福晋没好气地道:“我总觉得你是受了老大的牵累,”说着还一口啐到地上,“早就说他空长了个人形,却顶着个猪脑子!厌胜之事,我等妇人尚且不为,他竟这样不知轻重起来!还累得舅舅丢了差使。”

深仇大恨啊!绝对不会因为胤禔没有咒她老公就对他有好感了。

安郡王于八福晋名为舅舅,实是代了十几年的父职,事实上的养父。谁家爹因为被人连累而丢官,当闺女的都不会高兴。

八福晋说着说着把康熙也给捎带了两句:“汗阿玛也是,舅舅本就管着宗人府,抓人的事儿也应该是叫舅舅去办就是了。退一步说,便是不想叫外人知道,老三不是出首的么?叫他来办岂不便宜?也不该是点了简王,怎么还把宗人府交给他了?谁又比谁更新近了?莫不是汗阿玛因着老大,把咱们全都疑上了?”胡思乱想了起来。

胤禩心里咯噔一声,口上还很从容地说:“不要乱猜了,没有的事儿,此番圣驾西巡,命我与兄弟们轮值,可见并未介怀的。”

简亲王与安郡王,跟康熙的血缘都挺远的了,然而简王毕竟是在宫里读书十余载的,感情上不能比,换了也就换了,倒未必是因为自己的姻亲关系。胤禩心惊的是……康熙的意思一直都明白的,叫他把安王的势力给削一削,看来老爷子还是没放弃这个想法。

胤禩心里越发笃定了,对一个安王尚且如此,如果王势大,便是皇帝也不能轻动,只好用这样慢吞吞的法子了。看来发展势力才是王道。否则以自己这个胤禔很亲近的弟弟的身份,想讨好太子实在是太难了点儿。

汗阿玛那里又是怎么想的呢?胤禩静静地出神,八福晋说了一阵儿话,不见有人应声,正要出声询问,看到他这副表情又合上了嘴。她的表现欲是强了一点儿,却不是全然不会看人脸色的主儿。

胤禩默默地盘算着,以老爷子的手段,安王府是必须收敛的,他要是做不来,老爷子必有后招。与其到时候便宜了别人,不如自己与安王府亲近亲近。自打胤禔出事儿,老爷子的身子就大不如前了,他也得加快点儿行动了。

“我去宫里值宿的时候,你若无事,也不必闷在家里,多走动走动也是好的。”

“这还用说?”八福晋接话很快,“说起来你与景熙舅舅倒也相投,不如你劝劝他?不要总与安王府里怄气。”

胤禩微笑:“我省得。”

景熙原因着父荫与自己的表现,也有着不低的爵位,孰料康熙翻死人的旧账,把他给抹掉好几级,一应待遇俱降,生活也大不如前。当他还是贝子的时候,侄儿见他很恭敬的,现在呢,礼貌也是有的,恭敬却减了好几分。他是嫡子,却只能眼看着哥哥袭爵——这倒也罢了——又有个侄儿将来是安王府的主人,想到这里,就不太舒服了。矛盾也就慢慢有了。

八福晋顺势问道:“汗阿玛自己西巡去了,留下你们还要议礼?”

胤禩苦笑道:“可不是,这却是件难事儿。”

正如当初太子妃的待遇问题一样,皇太孙也是个新鲜事物,一应礼仪……都要现弄!所有讨论里,这是最坑爹的一项,费时又费力,没个主持的人,辩论选手们能争吵到死!胤禩自己在这方面也不是很精通,能镇得住场子的皇帝还跑去旅游了。

“这有什么难的?你只管把他们议好的往上报就是了,”八福晋想的是滑不沾手,“有了老大的事儿,大家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礼仪上超出一点,咱们也只好认了。”

“只怕没那么简单,”胤禩分析道,“又不是单留了我一个人,到时候兄弟们各有说道,我装哑巴反而显眼了。”

八福晋气闷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是闷人。”

可不是么?胤禩跟着苦笑:“你别跟这儿生气啦,这些我自有主意的。另有一件事儿,我不在家的时候,你有事儿不要总拉上舅家人,他们自己还在烦闷着呢。”

“那要找谁?”

“有事打发人与何先生说一声儿,问问他的主意。事情要再大了,就打发人到宫里寻我去。实在紧急,不是还是隔壁?我当值他必然不用当值的,他人虽不讨喜,办事却是认真的。只要答应了的事儿,除非实在无法,倒是都能做到的。”这说的是四阿哥。

“成。”

“不必这样认真,我是轮值,隔两天就要回来一次的。”

八福晋嗔道:“那你还说那么多来绕我!”

“再也不敢了。”

气氛也很温馨,不过八福晋心里总有一根刺:时至今日依旧无嗣,明年又是大挑之年,保不齐又有秀女“嫁到”。说起来康熙是不大管儿子们后院儿里的事情的,婚前给个侧室先用着,然后是指一个正经福晋,接下来的事情他就管得不多了。

多半是宫妃们吹吹枕头风,康熙才会想起来给某儿子的后院再指一、二侧室。又或者是像大阿哥那样,原配死了,才劳动皇帝再指个继室。对皇子是这样,对宗室也是差不多。

说起来哪个皇子又会缺了女人用了?宫里的阿哥、宫外的王爷,谁没几个包衣出身的侍妾?身边大把的资源,只要他们乐意,怎么会缺了人?根本不用皇帝担心他们会饿着了。

只有一种情况,康熙会格外的“关照”,就是像胤禩这样的,没儿子。婚前指、婚后指,以八福晋对惠妃、良妃的了解,她们一个绿头牌都撤了,一个已是久不承恩跟皇帝见面的机会都少,进言的可能性就更少了。这往家里送的侧室,多半是康熙本人的主意。

八福晋气得牙痒,哪怕叫她只生一个儿子呢?也省得叫人背后议论不是?看隔壁家的,四福晋只生出一个儿子来,就那般稳得住了。

四福晋哪是稳得住啊?根本就是呆得住罢了。

被八阿哥评为“讨厌但是靠谱”的四阿哥,对于自己留守办差还时不时不在家的事情,一改话痨本色,对老婆只有一句话:“照旧办。”说完,抓起帽子往脑袋上一扣,对着镜子照了照,他出门儿去了。

如果简明扼要,真是如同《大话西游》里的唐长老,唠叨的时候让人想一棍子打死他,简洁的时候让人想抓着他的领子多摇晃出些话来。

四阿哥是对老婆太放心了,反正四福晋会把一切都处理好,他还唠叨个什么劲儿啊?有那功劳去唠叨唠叨差使去了。爷虽话痨,口水也不是不要钱的。

四福晋嘴巴里发苦,要真是心意相通也还罢了,庶子庶女一个一个地往外冒,她跟他的心意相通越来越打折扣了。好在四阿哥还是对她很敬重,府中事务放手给她管,家里的事他也不过问,并不肯拂了她的面子,对弘晖也比庶子们更看重些。

却也是就这样了,夫妻之间的相处却有些像白开水,他的唠叨越来越少了,工作越来越忙了。

四福晋看着门口发呆,许久,拍拍脸颊,好歹他们也是模范夫妻,相敬如宾。

只是都如宾客般客气了,还是不是自家人了?四福晋又怔住了。

李氏的肚子又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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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不管是随驾的还是留守的阿哥,各有话吩咐家里当家的女人,等吩咐完了,圣驾也起行了。

由于已经报备过了,圣驾走后第二天,石家的三姑娘淑怡、四姑娘淑惠就到了宫里来。淑嘉此时正在宁寿宫里,两个小姑娘也是被召到宁寿宫里的,带队的是石琳夫人。

三人行礼毕,皇太后笑道:“可算来了。”两个姑娘相差数岁,在这个年龄段很好辨认,一色的小旗装、小两把头,淑惠的头发留的时间不如淑怡长,略显单薄一点儿。

先是长辈们的寒暄,两个小姑娘捏着帕子,立在石琳夫人的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皇太后、诸宫妃与石琳夫人寒暄着,却有不少人把一半儿的心思放到这两个小姑娘的身上。

东拉西扯了许久,茶都换了两次了,两个小姑娘依旧老实站着。佟妃笑问石琳夫人:“这就是两位格格了吧?”石琳夫人欠身道:“正是。”

皇太后把两个小姑娘叫到跟前:“过来我瞧瞧。”眯着眼睛,一手拉着一个,看完这个看那个,还用拇指的指腹在小姑娘柔嫩的手背上摩来摩去的。这动作换个性别的人来做,那就是流氓啊流氓。

佟妃从旁道:“真是两个标致姑娘。”宜妃也没口子地称赞:“可不是,这样水灵。”

淑怡、淑惠仍是有些儿紧张,双颊透粉,飞快往皇太后旁边坐着的那个怀六甲的女人身上看去。对了,亲姐姐还在旁边儿站着呢,怕啥?皇太后先问淑怡:“多大啦?几月生的?平素都喜欢做什么?”

淑怡恭敬地回答了,心道,皇太后果然惯说蒙语的。

皇太后又转问淑惠:“你呢?哪一年的生辰?学做针线了没有?你姐姐的针线是极好的,心思又巧,想你也不差的。”

淑惠也答了。

皇太后问人问题也就那么几句,与她们聊起了家常:“你们姐姐常说起你们都是好姑娘呢……”细细说完,又问,“”

众人齐齐黑线,合着您说了这一通的蒙语自己还没察觉?

两个小姑娘一愣,马上答道:“会说一些,外祖母近来越发惯说蒙语了。”人上了年纪,怎么省事儿怎么来了。

淑嘉笑问:“前儿我还打发人去看外祖母,她可还好?”

淑惠道:“都还好,就是牙有些活动,吃不得硬东西了。”

皇太后道:“呀!真可惜。”

淑怡、淑惠鼻尖都要出汗了,这皇太后真是不按牌理出牌。哪怕是皇太后,也要再说一句场面一点的结束语吧?可惜完了就没了?听那语气……还有一种,她自己牙齿还好的庆幸?

淑嘉道:“这么说我叫她们捎去的几样吃食倒是相宜了。”送老年人吃食当然要重口、软烂,这才好入口。

皇太后丢下小姑娘,丢下一屋子的妃嫔、夫人,转问太子妃:“你那里又做了好吃的?是新鲜的花样儿么?”

淑怡、淑惠:……

磨了好一阵儿,皇太后才放了姐妹三人:“说了叫她们来陪你的,却陪着我们这些老货在这里磨牙,真是耽误了。正好,你带她们回去用饭罢。”

皇太后本想留饭观察的,看在淑嘉已经不动声色地换了三个姿势坐着的时候,又大为后悔,不该因为一时兴奋就叫孕妇这样呆着的,连忙赶人。

三姐妹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确切地说,是两位小姑娘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石琳夫人亦辞出,慢慢地跟着淑嘉走,一老、一孕,速度是快不起来的。两个姑娘很有眼色地一人扶了一个,淑惠扶着叔祖母,淑怡扶着姐姐。

一路无话,踱到东宫,分主宾坐定。

石琳夫人道:“两个姑娘,奴才是把她们带到了,看方才主子们的样子……”

淑嘉道:“还不定呢。”

不定?不是不行?石琳夫人有了三分底气不再多问,转而恭喜起东宫来了:“上一回人多,不得好好说话,今番要好好恭喜您了。”

淑嘉知道她说的是弘旦,微笑道:“是汗阿玛看得上他。”经过数日沉淀,她已没了当初的兴奋,日子还长着呢。

石琳夫人一怔,听淑嘉续道:“您见过纳兰家的格格了么?”

石琳夫人道:“见过,是个极清秀的姑娘,温柔可人,柳条儿一样的。”

我勒个去!淑嘉眉头皱了起来。淑怡心中一动,淑惠也知道这三嫂略不如额娘的意,如今二姐姐怎么没见着人,听了一句话就不很喜欢了?

淑嘉想的是:纳兰家孙子辈儿凋零得厉害,除了纳兰容若的几个孩子,揆叙、揆方二人结婚总有二十年了,生的孩子不算太少,如今活下来的一只手数得完!对于有妻有妾有通房的男人来说,少了点儿!纳兰容若又早逝,年羹尧的妻子听说也是身体不好。

静了一会儿,淑嘉方道:“性情好就行。汗阿玛发了话的,必不会错的。如今我是不得见她的,等过了门儿,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

石琳夫人道:“嗻。”

从头到尾,淑嘉再没提一句太孙的事儿。石琳夫人是经过见过的,从淑嘉的态度里就猜出一两分意思来,也不提。反是两个小姑娘有些惊奇,家里固没有声张,因阿玛说自家还未出孝,怎么宫里也?明明是件热闹事儿。

确实是件热闹事儿,此时,前朝正在热闹地吵架!像争礼这种事情,就是个大家各展身手的大舞台,别的事情吧,还会考虑个面子问题:你犯了错,我跟你有亲戚,就不在朝上骂你了,我装死。这个却是卖弄身手的大好机会。

如今不是党争时期,没有那么激烈了,可争的依旧不少。

两边口沫横飞,五阿哥听得满眼蚊香。

分歧不在于太孙地位的特殊,而在于他到底要特殊到什么程度!要不要超过叔叔们?要不要超过亲王们?要超到一个什么水平?帽子上用几颗东珠?印用何种材质又方几寸几分、雕什么钮?还有……他老人家住哪儿好啊?

吵到最后,干脆都挽袖子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此时,胖胖打来电话,表示要跟某肉讨论文的问题……

写长评打上jf的同学,积分已送,请查收,回复回不上……**太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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