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了士绅一体纳粮,已经让许多人觉得自己的心滴血了,再妥协商税的话,他们会感觉到自己痛得难以呼吸,与被生生从身上割肉一般。
搬出‘祖制’大杀器,就是有表达决不妥协的含意。
当年万历皇帝就曾被‘祖制’大杀器,逼得一气之下,三十年不上朝,哪怕以打赢三大征的威望,也无法压得朝臣妥协。
“祖制?祖制能挽救大明朝吗?”
“当年太祖皇帝定立祖制,那是在大明一统,外夷皆服的情形下,祖制自然有利于朝廷,有利于百姓。而今大明京师沦陷,大半江山沦陷,百姓涂炭,自是与当年太祖时期定下祖制时完全不同!”
“与民争利,加重百姓负担?这是商税!百姓有剩余才能拿出来买卖。这些年,辽饷、剿饷,前前后后收了几十次,把百姓的赋税都收到了几十年后,底层百姓哪里还有剩余?哪里还有钱买卖布帛、茶叶,乃至吃肉喝酒的,有哪一个是普通百姓?”
“天下大乱,大明王朝将倾,还有心思喝酒的,收点重税怎么了?你们要为那等人叫屈呐喊不成?还是说你们就是那等人!”
这话一落,下方百官当即噤若寒蝉,他们自然不是那等人,但他们依旧坚持反对。
朱由简继续输出:“李自成已经定下了在京师正式登基称‘大顺皇帝’的日子,届时就不只是山东流寇南下,大概率会是李自成如同从陕西东征,攻陷京师那样,亲自率数十万流寇大军南下,大明若无法抵挡,朕固然是亡国之君,尔等也俱是亡国之臣!”
“朕的内帑一两银子都没有,彼时数十万流寇大军南下的饷银,怕是都要从尔等身上出!”
“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话便可当百万流寇大军!”
“何况,李自成在京师接连‘追赃助饷’,单是到今日,单是京师一处,便得银过了三千万两,最终所有占领区,怕是要得万万两以上。”
“高宏图,其中便有三十二万两是你恩师所供献,你这个弟子,是不是也要负一点责任?还有你王铎的恩师……”
朱由简怒目着连点了数名正三品以上重臣的名字。
高宏图、王铎等人脸都白了,如果朱由简真以此为理由,他们还真可以被牵连进去。
“要改革就要彻底,全力以赴才能挡住李自成流寇,保住大明江山。”
“王承恩,把李自成在京师‘追赃助饷’,残害的文武官员,皇亲国戚,一条一条再读给众臣公们听!”火力不能断,气势一定要死死压住。
“遵旨。”大太监王承恩似早有准备,直接从怀里就拿出了一份长长的白色丝绢,上面写满了字。
“崇祯十七年三月二十三日,工部侍郎……”
隔了三天时间,因追赃助饷被李自成折磨死的人,比上一次念的时候多了一倍不止,毕竟都是折磨了七八天时间之后,受不住生生被折磨死的人才开始逐渐变多。
太血腥,太残暴了!
因为是提前挑选过的,最前面的五条都是最血腥了。
每念一条,下方百官的脸就白一分。
朱由简丝毫不怀疑利益阶级,对那些会剥夺他们财富,乃至性命的人,有多么憎恨与恐惧,为了阻止那种事情的发生,他们一定愿意让渡原有的大量收益。
后世,便有一超级大国的资本家,曾经为了能对抗社会主义的蔓延,一度愿意承担百分之九十税率的赋税,把最好的福利让渡给最底层的工人,只求那些底层工人不要投向社会主义。
眼下,大明朝堂上这些百官,这些天下士绅的领头人,他们的心理就与后世那个特殊时期的资本家一般。
朱由简一直注意着下方百官们的神色变化。
感觉到火候差不多了,他才让王承恩停止念下去。
“打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这句话朕如果是普通百姓,听了都忍不住给李自成打开城门,也难怪李自成能从陕西一路势如破竹,最终连京师里的一些朝中重臣、皇亲国戚,都没忍住给李自成把京师的城门也打开了。”
“他们没有脑子!他们从来不去想‘闯王来了不纳粮’,只是说给谁听的!他们活该,就算没被李自成折磨死,将来朕也要将他们千刀万剐了!”
“钱谦益,你出来说一说,李自成这句蛊惑民心的口号,威力几何?”朱由简用手指点了礼部尚书钱谦益的大名。
钱谦益不得不站出来,但他的嘴巴连连嚅动,想说什么,却又始终说不出来。
“算了,朕也懒得听你为李自成诡辩,朕现在就问你,你是不是还拿‘祖制’来阻止朕改革?你隔三差五就去秦淮河畔喝酒吟诗,你就为了省你那几文钱酒钱,就视大明国祚于不顾!”朱由简盯着钱谦益的怒目之中,夹带了一丝丝杀机。
钱谦益一张老脸被怼得涨红,很有下一刻就脑血管炸裂,脑溢血当场昏迷过去的征兆。
朱由简之所以点钱谦益的大名,不仅因为这家伙是东林党当前的‘党魁’,还知道这家伙历史上因为‘怕水太冷’,而不敢学马士英、高宏图自尽殉明,最终投降了满清,典型的软弱怕死,因此怒目中的杀机,也是为了吓唬这家伙。
此举是有效果的,钱谦益迎着朱由简的目光,本来涨红的老脸,霎那间变白了几分。
他很想说,不是这样的,区区多几文钱酒钱,他堂堂东林党魁,正二品礼部尚书,怎么可能放在眼里,但这根本不是只每斤酒多几文钱酒钱的事啊。
然而,不能这么说,也说不出口。
当然,他也可以不解释,没有其他理由,就硬顶着‘祖制’而反对。可朱由简怒目中的一丝杀机,又让他心肝俱颤,后脊发寒。
担心今天如果这商税改革通不过,皇上会从此记恨上他,他一切都怪罪在他身上,今后一有机会就把他问罪贬官,乃至赐死。
压力太大了,加上对李自成‘追赃助饷’的恐惧。
钱谦益看向王铎、姜曰广等其他东林党人,想从他们的神态中得到一些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