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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宫宴的变故,以非常快的速度流传开,翟家有意压制,但事情一开始发生在宴请百官的大殿内,即便翟家手再长,也不可能堵得了悠悠众口。

右相与金凤楼大掌柜有染,同时也与次金陵人口失踪案件有关的消息一传出,众人哗然,骂声不断,激愤难耐的受害者家庭自发聚集到右相府,边骂边往门上扔臭鸡蛋。

但高门大院的右相府早已经空了。

昨夜来了支铁骑,将奄奄一息的王司乔和府里所有的下人全都带走,门上也贴上封条,结合传言来看,右相这次是彻底栽了。

王京当晚就被送入天牢。

王思涵和那老妇人被带到翟家,暂时关押起来。

如果王思涵所做的事被人知晓,翟筱梨断然不会放过他,但现在事情都被王京认下了,他反而成了无关紧要的局外人,得以苟且偷生。

但王思涵和老妇人的存在,对翟家而言其实是种羞辱,只要看见他们,就会让人想起多年前翟筱梨嫁给王京引发的杀妻以及王司乔并非王京亲子的丑闻,简直是翟家名声上一块洗不掉的污点,如果可以,他们恨不得让两人永远消失。

可偏偏那老妇人是左相推出来的证人,把人杀了容易,但怎么交代呢,反而容易落人话柄。

故而翟家只是把人囚禁起来,并非对他们做什么。

京兆尹虽然把事情都推到王京头上,宣称自己是被逼结案的,但逃不了失职之责,已经被革职查办。

案件的后续审查交给了御史台,二掌柜也被关进天牢,虽然她对姐姐做的那些事不知情,但考虑到两者的关系,加上此事牵连甚大,还是把人扣下,关了三日才放回。

除了案件进展,人们还比较关心的一个问题是那个梁宁到底是何许人?为什么要制造那些可怕的怪物。

这自然就牵扯出万兽楼,十多年前发生的那桩惨剧也被翻了出来,得知金凤楼的两位掌柜正是当年的受害者,众人唏嘘不已,一边痛斥骨娘助纣为虐,一边又心生同情,想想最可恶的还是那个始作俑者王京,于是集中火力使劲喷他。

还有人专门写了本书,加油添醋地“还原”了事情经过,把王京塑造成狼心狗肺十恶不赦的伪君子,骨娘则成了被人利用可怜无辜的弱女子,加上原配、续缘的爱恨情仇,剧情狗血,白话叙述,却出乎意料的畅销,上市就被抢购一空。

音盏连跑了好几家书坊都没有,最后花了十两银子从一个卖包子的小贩手里买到的。

看完后,她不得不佩服作者的想象力,因为部分狗血的剧情,真的非常接近事实,比如为了娶公主(大概怕得罪翟家,笔者改动了部分人物设定,翟筱梨在书里成了公主),王京丧心病狂地将原配残杀,再伪装成强盗所为……

“啧啧,这个写书的人真是个人才,我怀疑他根本是知情的,为了避嫌才不得不改动一些情节。”

音盏靠在院中的树杈上,一边啃着雪花梨,一边津津有味地看书,双腿不停晃荡着,十分悠哉。

银星突然从屋里冒出头来,手里拎着一件衣服,满头问号,“这谁的衣服,怎么放在我房里?”

音盏循声望去,瞧清他手上的衣服,蓦然睁大眼睛,叫嚷道:“哎呀呀!忘了还白飘飘衣服了!”

那天回来后,衣服被她扔在角落,估计是下人看见拿去洗了,见是白的以为是银星的衣服,就给放他房里了。

银星纳闷,“白飘飘是谁?”

“言雪衣。”音盏从树上跳下来,提起这茬就郁闷,“就是万兽楼那个少当家。”

银星将衣服抛给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的衣服怎么会在儿?”

音盏接过衣服,将梨核往后一抛,苦着脸道:“这事说起来话长,总之得想办法把衣服还给他,但你知道吧,我被他看穿了。”

“哦……”银星视线往后瞟,表情很是古怪,似乎想笑又使劲憋着。

音盏觉得奇怪,顺着他的目光往后看去。

花燮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院中,一张俊脸阴沉沉的,身后不远处躺着个梨核,从方向上看,应该是擦着他飞过去的。

音盏看见他就有些心虚,不自觉将衣服抱紧了些,讪笑道:“额,你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啊。”

花燮冷着脸道:“做人要有素质,别到处乱扔垃圾。”

随后看见她的举动,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你怎么一天到晚抱着那衣服,变态啊!”

音盏囧,“谁一天抱着了,我正准备还回去呢。”

“正准备……”花燮眯了下眼睛,嗤道:“你还不想还了是不是,打算怎么着,抱着睡?”

这人是想吵架吧!

音盏皱眉,不悦道:“关你什么事。”

花燮往前走来,停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言雪衣是万兽楼的人,你是我的人,现在你整天抱着他的衣服犯花痴,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逻辑上没问题,但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音盏往后退两步,与他保持平视,解释道:“都说了我没有整天抱着,刚才阿银才递给我呢。”

奇怪,她为什么要解释。

“你们还换着抱?”花燮瞥向银星,满脸的嫌恶,“这都什么癖好。”

音盏:“……”

好累啊,不想和这人说话。

银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脸懵逼,什么鬼?关他什么事。

“那个……我突然想去外面透透气,你们慢慢聊啊。”

说完,银星直接掠上屋顶,转眼就溜没影了。

花燮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缓缓收回视线,问:“平时你们就这样出入王府的?”

见他不再揪着衣服说,音盏松了口气,道:“这样方便啊,隔壁就是街道。”

她说得理所应当,根本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花燮想说梁上君子才不走正门,紧接着想起自己也经常不走正门,影卫也是……这话要说出口岂不是把自己也骂了,于是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和本公子交代?”

音盏一怔。

这是……开始算账了?

她眨了眨眼睛,有些拿不准他是在炸自己还是真的看出些什么,只好装傻充楞,“什么事啊?我没事啊。”

花燮不为所动,“别给本公子来这套,忘了那晚你怎么说的,回去以后任、我、处、置,现在本公子心情好,懒得处置你,但你得给我说实话。”

音盏咕哝咽下口水,“我说,但你得先把话说清楚,我才知道说什么实话啊。”

花燮眯眼看着她,静静的,好半晌才开口道:“你和王京有仇?”

音盏一怔,沉吟片刻,道:“是的。”

花燮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继续道:“所以,什么破案为了拿赏金都是假的,你从一开始对失踪案感兴趣,只是因为涉及到王司乔,方便你接近目标人物。”

“是。”

“你答应成为我的人,也不是迫于威胁或者走投无路,而是因为接近顺承王府,更好接近你感兴趣的人。”

“是。”

“那封信怎么回事?”

“……”

音盏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

“真不知道?”花燮看着她,意味不明地笑了起来,“金凤楼大掌柜和王司涵有一腿的事除了我,就只有你知道。”

“谁说的。”音盏反驳道:“他爹肯定知道啊,指不定还有别人知道呢。”

花燮冷笑,“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既然你承认和王京有仇,那么你要对付他,利用那封信确实是个很好的手段,信中没有署名,王京为了帮儿子脱身不得不把这屎盆子往身上扣,整个计划可以说是顺理成章天衣无缝,但我好奇的是,你怎么知道信里的内容的?又是怎么将信栽赃给王京的?”

音盏抿了抿唇,没想到花燮真的对她产生了怀疑,还一针见血地问到了关键,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有证据,不然也不会来问自己。

“我确实和王京有仇,也确实看过那封信,就在去岁寒寺之前见大掌柜的时候,她那天情绪很不对劲,忘了把信收好,我眼力很好啊就看见了,那晚信掉出来后,我就想到了移花接木这个可能性,决定试一试,没想到王京自己坏事做得太多,拔出萝卜带出泥,都不用我做什么,他就把自己坑死了。”

花燮依旧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说谎。”

音盏:“……”

是啊,她说谎了,但没证据证明啊。

花燮继续道:“移花接木是你想到的,但不是在现场,而是之前,你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所以才要求我带你入宫。”

音盏心里微惊,这人好敏锐的判断力。

“但进宫后,你并没有接触过王京,所以那封信……到底是怎么出现在他袖中的,还那么恰好的落在王夫人面前?”

音盏扯了扯唇,只能死不承认,“我不知道,可能就像梁宁一样,老天都想亡他吧。”

花燮看着她,不置可否,半晌幽幽道:“还是说……王京身边有你安排的人?”

音盏正琢磨着怎么蒙混过关,没想到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当即睁大眼睛,露出事情败露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我是不会告诉你他是谁的。”

花燮嘴角勾起,眼底闪过一抹确信。

她当然不会说,因为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这女人有心计有胆识,就是没有演技,太浮夸了。

“你和王京为什么结仇,我看他根本就不认识你。”

音盏一扫装傻充愣的模样,清眸仿佛染上一层冰霜,咬牙道:“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既然那晚花燮没有拆穿自己,甚至有意想帮给了她发言的机会,说明他根本不在乎王京这个人会有什么下场,那她也没必要隐瞒自己的恨意。

花燮微讶,入宫那天他就察觉出音盏一直在隐忍某种情绪,根据后续发展推测出她和王京有仇,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份仇恨会如此大如此深,亏得她能表现得那么平静自然。

“除了他呢,还有谁?”

虽然这么问有些不合时宜,显得他特别冷血,但花燮必须问清楚,因为他能感觉到,这事还没完。

音盏沉默片刻,道:“和你无关。”

花燮眼眸微眯,“只是我?”

音盏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深吸一口气道:“也和王爷王妃没关系。”

但将来,若顺承王府选择站在南慕雄这边的话,他们恐怕就要对立了。

看着面前的人,想起花王妃微笑的语气,音盏心情忽然有些微妙,她发现自己一点不想有那么一天。

可顺承王府一直是南岳帝国的守护神,顺的是天,承的是恩,即便如今已经走下神坛,想必也是和皇室同一条战线的吧。

花燮不知道音盏心里在想什么,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音盏的目的不简单。

无论是她还是银星都拥有不俗的实力,这样的两个人出现在金陵,绝对不是来游山玩水的,况且她还特意乔装成男人,种种行为都非常可疑。

两人的相遇,正如那天她说漏嘴的话一样:利用就利用吧,反正也是相互的。

音盏利用他复仇。

他利用音盏帮自己拿到那样东西。

他们间只是利益的合作而已。

但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有些紧张,害怕瞧出自己或者说顺承王府是她的目标,好在……她的微表情很好懂,花燮相信她的话。

她说无关,那就是无关。

只要不是针对顺承王府,即便她要把南乐帝国倾了去又何妨,指不定他还乐意助其一臂之力呢。

直到此时,花小王爷依旧没有意识到这个想法代表着什么,他天真的心想,只要友谊的小船不翻,那就没有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地进行下一步了。

“对了。”音盏一直犹豫着要不要问,这会儿把话说开反而没了顾虑,“王京,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花燮似乎早知道她会有此一问,勾唇道:“你应该问翟家打算如何,既然皇上全权交给翟天临处理,那王京是死是活都由翟家说了算,不过,有个消息你应该会很感兴趣。”

“哦?”音盏看向他,“是什么?”

花燮:“王京被押入天牢的第二天,王夫人对他好生一顿折磨,还把他的舌头给割了。”

音盏有些讶异,但想到王京做的那些事,翟筱梨有此反应也不奇怪。

“还有。”花燮道:“王司乔死了,事发当夜死的。”

音盏抬眸,讶异道:“王司乔死了!这、都好几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花燮冷笑一声,眼里闪过些意味不明的情绪,没有回答。

音盏却突然想到了,她张了张嘴,有些不敢置信,“是翟家——王夫人怎么会同意?毕竟是她亲儿子啊。”

花燮视线看着远方,嘴角带着讽意道:“真想总是伴随着残忍的,王司乔曾经是她的宝,事发后就成了刺,再说,他伤成那样本来也活不久,翟家不过是提前结束了这份‘耻辱’。”

王二公子风评不好,骄纵跋扈,他有些小恶,但没有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遭遇了这么惨的经历,还在生命最后关头被最亲的人抛弃,实在让人觉得命运无常。

“姓翟的这家人。”音盏道:“真的很无情。”

花燮道:“所以翟家才会有今日的地位,才会有大名鼎鼎的翟大将军。”

音盏捏着衣服的手指收紧,深呼吸一口气,不再去想此事,转而问道:“那些失踪受害者,救治得怎么样了?”

花燮缓缓摇头,神情有些沉重,“情况不乐观,有所好转的只有三个人,其余人都没撑过去。还有,找到了梁宁之前在金陵城的老窝,在一处地段偏僻的宅院,已经证实购买人就是大掌柜,地下室中有余下失踪人的尸体。”

音盏听后心里很难受,在这次案件中,梁宁为了引出言雪衣设下陷阱,大掌柜助纣为虐,与王司涵同流合污,王京为了一己私心视人命为草芥,这些人都死有余辜,可那些受害者何其无辜,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毁于人心的罪恶。

见她情绪低落,花燮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道:“行了,事情过去就别想了,本公子现在有事办,你跟我走一趟。”

音盏皱眉揉向额头,抗议道:“有话直说别动手,我又不是听不见。”

见她白皙光洁的额头居然有些微红,花燮有些无语,自己根本没使劲啊,这就红了,皮肤也太嫩了吧!

想起花王妃说她皮肤水润白嫩,花燮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异样,眼光不由自主地朝她脖颈看去,素黑的衣领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更加衬得她皮肤白皙胜雪,线条优美的延伸到下颔,居中平滑细腻,确实没有喉结。

自己之前没注意到是因为她年纪太小了吧,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身材也很单薄清瘦,才会给人一种还没发育变声的错觉。

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呢?她这模样明明很安全啊。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就问了出来,“你为什么要装男人?怕有人惦记你的美貌?”

音盏听到他特意加强了“美貌”二字的发音,满脸揶揄之色,顿时黑了脸,怒道:“是啊,本人美若天仙,怕你们这些臭男人把持不住,所以乔装成男人,不行啊!”

因为太过火大,手里的书一松,啪嗒掉了下来。

这本书之前被衣服遮着,花燮没有看到,这会儿捡起来一瞧,乐了,“我看你是这种狗血本子看多了,才会生出些妄想症来,还美若天仙,这天仙性别男,长胡子不?哈哈哈!”

音盏气得翻白眼,劈手抢过书,下了逐客令,“你走吧,我不想和你说话。”

“走自然要走,你也得一起走。”花燮昂了昂下巴,不容置疑地说道:“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必须听从本公子的吩咐。”

音盏气呼呼地看着他,突然将胳膊一抬,道:“我还有事,要去还衣服。”

“那正好。”花燮笑了起来,“我们要去的地方就是万兽楼。”

……

万兽楼位于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上,与长乐坊毗邻,街道宽阔平整,两侧建筑宏伟,商楼林立,茶楼酒肆、香坊器店,接二连三,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音盏来金陵也有段日子了,却是第一次来这条街。

原因无他,没钱啊。

吃的、玩的、有意思的,哪样不需要花钱,荷包空空只能干瞧着,那还去干嘛。

不过这次是和花燮一起出门的,定要抓住机会好好敲他一番。

音盏手扒着车窗往外瞧,卖糖糕的小贩将手拢成个喇叭大声吆喝;扎着羊角辫的孩童在父母身边嬉笑奔跑;布置精美的店面不停地进出着客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模样不一,服饰各异,就这么看着也挺有意思的。

路过长乐坊时,音盏注意到金凤楼门前架起了竹竿,似乎在修葺整顿,招牌已经摘了下来,不由惊讶道:“这什么情况,不开了吗?”

花燮伸脖子瞧了一眼,又缩回去靠着椅垫,道:“出了那样的事,金凤楼自然经营不下去了,听说二掌柜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出售金凤楼,把卖楼的钱平分给了受害者家庭。”

音盏闻言,不由对二掌柜此举鼓掌,问道:“那她人呢?以后打算怎么办?”

花燮翻了个白眼,“这种问题自己去问,本公子哪儿知道那么多。”

音盏撇撇嘴。

有机会她还真想见一见二掌柜,虽然开始两人互相看不上眼,但接触下来这人还是不错的,拥有那样痛苦可怕的经历没有怨天尤人,依旧努力的生活,保持着对爱情的憧憬,敢爱敢恨,这份赤子之心,大概也是大掌柜想保护的吧,才会对她隐瞒了那些事,一个人背负罪恶。

“想什么呢?”花燮道:“实在想知道就下去看看吧。”

“不了。”音盏摇头,“顺其自然吧,二掌柜估计也不想见到我。”

即便大掌柜是咎由自取,但这事暴露始终有她的参与,二掌柜和姐姐相依为命,感情深厚,难免不会产生迁怒,况且她本来就不喜欢自己。

放下车帘,音盏重新坐好,这才问道:“你要去万兽楼做什么?”

花燮倚着软榻,手里抓着把瓜子,边嗑边道:“下个月就是皇上寿辰了。”

音盏不明所以,“这和万兽楼有什么关系?”

“和万兽楼没关系,和本公子有关系啊。”花燮“咔嚓”嗑着瓜子,慢悠悠道:“我得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寿礼?”

“那是我爹操心的事。”

花燮给自己沏了杯茶,喝一口,才继续解释道:“每年皇上寿辰,除了举办宫宴,还会安排一些助兴节目,称为东皇猎,说白了就是朝中的青年才俊在东皇苑进行一场比试,赢了的人觉得有面子,皇上也会赏些小玩意儿。”

音盏明白了,“你也要参加?”

“往年我是被迫参加,不过今年……”花燮优雅地吐出瓜子皮,道:“我必须参加。”

“哦。”

音盏也伸手去抓瓜子嗑起来,心想那和她没什么关系。

刚把瓜子放嘴边,花燮就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所以,靠你了。”

啥?

音盏瞠目结舌,“我?”

说好的青年才俊呢?她——也算?

“是啊,你。”花燮缓缓往后靠去,倚着软枕,笑容魅惑却十分欠揍,“助兴节目嘛,哪用得着本公子亲自上。”

音盏恨不得将手里的瓜子全部掷出去,丢他一脸麻子,但想到这样一来就能进宫,当即又变了态度,“那我需要做什么?”

“很简单。”花燮道:“赢就行了。”

音盏糟心地看着他,说的容易,但什么比试什么规则你倒是说清楚啊。

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花燮笑道:“放心吧,本公子觉得你能行,不过现在,我们要去买点道具。”

“道具?”音盏问:“去万兽楼买?”

“不错。”

音盏没再问买什么,因为在万兽楼买的不是兽,就是和兽有关的东西。

没有人知道万兽楼是怎么起家的,只知道它已经在这片大陆存在了好几千年,似乎从来就有,又好像是从历史长河中突然冒出来的。

万兽楼势力庞大,经营遍及各国,稍微大点的城池都有其经营场所,像金陵这样人口众多,繁华热闹的皇城,更是修建得壮观宏伟,标志性的兽塔高达数十丈,比皇宫最高的了望塔还要高出很多。

关于万兽楼的背景也非常神秘。

一说是背后有实力强大的大人物在操控,但这大人物什么来历身份,却无人能说得清楚。

一说是万兽楼背后的势力是神殿,因为其大本营建在中州,那里可是神殿的势力范围,但这个说法并不受大众认可,万兽楼存在了数千年,而神殿却是这几百年才出现的,时间顺序不对。

最后一个说法,也是大陆普遍的看法,万兽楼乃言家所有。

言家是个传承悠久的超级世家,与一般传承家族不同,言家旁系甚多,势力庞大,传承颇杂。

这里的杂不是贬义,而是非常令人艳羡的优势。

大多数传承家族都是单一法系,比如花氏传承的火系,南慕皇族传承的水系,但言家不一样,这个大家族到处开枝散叶,足迹遍及各国,现有的四大基本法系和三大变异法系,七个法系传承言家一个不落的全都函括。

与其说言家是个传承悠久的大家族,不如说是个实力强横的超级大派,这片大陆唯一能与之抗衡的,恐怕只有中州神殿。

但令人惊奇的是,数千年来,不管历史如何演变,朝代如何更迭,言家始终只经营万兽楼,不染指任何一国政事,亦不管江湖的腥风血雨,只要不涉及自身,就绝不轻易出手,低调得甚至会让人忘记其存在。

这次言雪衣来金陵也非常低调,要不是涉及到这次案件,估计没多少人知道名动大陆的言少当家来了。

但这会儿——

音盏看着人头攒动,拥挤不堪的万兽楼大门,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

“万兽楼生意这么好?这每天得赚多少钱啊!”

要知道这可是万兽楼,大门立坊修得极其宏伟壮观,堪比皇宫大门,这样都能被围得水泄不通,那得有多少人啊。

花燮冷哼一声,面具下的眸子闪过不屑和某种难以辨识的情绪,不咸不淡地说道:“你再好好看看,这要都是客人,万兽楼早特么统一世界了。”

“嗯?”

音盏再次定睛看去,终于发现端倪,“怎么……都是女的呀?她们手上拿着什么,花?好奇怪啊,她们在干嘛,怎么看着一个个像……像……”

她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花燮替她说了,“像发春似的。”

音盏噗的笑出声,还别说,真有那么点意思。

只见扎堆的少女、妇人一个个双颊绯红,两目含春,手里拿着丝绢、鲜花、果蔬等物,或相互交谈,或垫脚挥臂,走得近了,还能听到人群中有人呼喊言雪衣的名字,明明连片衣角都没见着,却激动得面红耳赤,捶胸顿足,掩面娇羞。

“啧啧!”

音盏顿觉大开眼界,感叹道:“人没见着就这样,真要见着还得了,得昏倒一大片吧。”

花燮又翻了个白眼,嘀咕道:“一帮没见识的花痴。”

他声音不大,音盏还是听到了,转身一偏头,促狭道:“你这是嫉妒吧,听说你俩被人称为南北双杰,但人家言公子显然比你受欢迎多了。”

花燮脸一黑,眼睛危险地眯了起来,“你说谁嫉妒。”

音盏才不怕他,这段日子也看出来了,花燮这人就是嘴贱,有些莫名其妙的支配欲,嘴里说着下人你要听我的,却也没有真拿身份架子压人,偶尔恐吓几句也是不咸不淡的,与其说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幼稚的挑衅。

不然一个下人,怎么可能和主子乘坐一辆车还能肆无忌惮地嗑瓜子。

看穿这人本质后,她胆子愈发大了起来。

直言不讳道:“你啊,难不成是我。”

花燮脸更黑了,气急败坏地坐了起来,“我嫉妒?呵,跟爷见过的应援场面,这都是小打小闹,我有什么可嫉妒的,言雪衣能卖得人设也就剩高冷和神秘了,你让他在金陵多待两月,审美疲劳后谁还耐烦看他。”

音盏其实没大听懂,但不妨碍她抓重点,眨巴两下眼睛,道:“这么说,金陵的人对你已经审美疲劳了,那你也太不耐看了吧。”

花燮:“……”

他气呼呼地重新靠回去,不屑与之争辩。

音盏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一天到晚打击自己了,原来看人吃瘪这么有趣啊。

“别气啊。”她冲他眨了下眼睛,笑眯眯地说道:“我觉得你挺好看的。”

花燮微怔,朝她看了过去。

就听音盏继续道:“真的,至少能看一个月。”

摔!

气死他了,居然比言雪衣还少一个月。

打击完某花的音盏通体舒畅,瓜子嗑得飞起,觉得自己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挺好玩的,以后可以多玩。

门口被慕名而来的女子占领,难以挤进去,但以花燮的身份,自然有专门的通道入内,有专门的人员设卡,戒备森严,普通人别说进去,就是在附近逗留也是不行的,与正门拥堵的景象有形成天壤之别。

万兽楼其实并非一栋楼,里面更像一个小型街市,最中间的是标志性的兽塔,周围散布着各种场所,有专门买卖兽类的市场、举行拍卖的会场、进行搏斗的赌场以及发布任务的楼厅,大大小小十多个建筑排列其中,井然有序,规模宏大。

音盏以前也去过万兽楼,只是别处的建筑没有这么多,规模也没有这么大,一时间有些震撼,心道这么多楼,自己要去哪儿找白飘飘啊。

车辇穿过一条灰白平整的石板路,停留在拍卖场楼前,立即有人上前牵马。

这里的伙计身穿“万”字暗纹的统一服饰,头戴羽冠,很好辨认,对待客人态度恭敬却不谄媚,从容得体,让人不得不感叹,不愧是天下第一楼,连伙计都带着一股子大家风范,令人不敢小觑。

拍卖会场是一栋双层重檐建筑,底座用白玉石砌了高高的台阶,拾阶而上,可以看到青白色的墙面,雕刻着形态各异的兽形,左中右分别设有三道门,供不同身份的人进入。

音盏和花燮跟着引路的伙计,从中间那道门进入,直接上到二楼。

从外面看,拍卖楼只有两层,但里面的空间很大,远不止两层那么高,中间是展示拍卖物品的台面,约六丈长宽,往上中空,可以看到顶部垂下来的设计繁复的铜制吊灯,台面周围是错落有致的席位,共有三层,一层可坐人数最多,按照位置前后设有不同票价,二层座位间隔要大些,每个人面前都有张食案,放着些茶果点心供客人自取,三层则是一个个独立的包厢,从周围延伸至台面附近上空,视野好,私密性也好,故而价格最贵。

被带到二楼后,花燮明显不太高兴,问那伙计,“包厢没有了?”

伙计并未因为他的身份而惶恐,礼貌而歉意地说道:“很抱歉,包厢已经全部被预定了,目前没有空的,不如先在二楼给您挑个好位置,若有客人取消预定再给您安排如何?”

花燮挑挑眉,他其实很喜欢热闹,并不介意混在人群中,只是今日音盏在旁边,让他莫名其妙有种显摆的心思,可惜装逼失败,居然忘了提前预定。

正在这时,他扫到楼梯方向,忽的勾唇笑了起来,“不用麻烦了,本公子有去处了。”

说完抱起手,姿态慵懒地在原地等着。

音盏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伙人从楼梯口冒了出来,打头那人华衣锦服,器宇轩昂,手里摇着把玉骨折扇,与身边的人说笑着,准备往三楼去。

上到二楼准备转弯时,那人忽然看了过来。

“易之兄!”

江子岑看见他就热情地走过来,“你也来了,怎么站在这儿?”

花燮勾勾唇,道:“等你。”

“等我?”

江子岑有些错愕,待看到他身边的音盏时,桃花眼里飞快的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意味,将扇面拢在手心,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看见了。”

花燮对他倒是一点不客气,只言道:“没包厢了,去你那儿吧。”

凌州江氏财大气粗,格局没有万兽楼那般庞大,但在南乐帝国却是首屈一指的大商贾,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据说江家与万兽楼也有合作,所以江大少拥有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权——专属包厢,无需预定,哪怕人再多,那屋也会专门为他空着。

这可是连皇室都没有的待遇,毕竟万兽楼历来不畏朝权,只看利益。

听花燮那么说以后,江子岑没有半点犹豫和不情愿,立即转身和与他一同来的那些人说道:“抱歉,今日不能招待众位了,改日再聚吧,江某请大家吃饭。”

江大公子和花府公子交情好的事,整个金陵都知道,现在人家要单独请花燮,对其他人下逐客令,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

就是心里有怨言,他们也不敢表现出来,一个个笑着揖礼,识趣离去。

江子岑这才笑着伸手示意,“易之兄请。”

“谢了。”花燮点点头,走了几步见音盏没跟上,转头道:“愣着干嘛,走啊。”

“你先去吧。”音盏紧了紧手里的包袱,里面装着言雪衣的衣服,“我一会儿再来找你。”

花燮看出来她想做什么,冷冷一笑,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开场后必须让我见到人,否则别想吃晚饭。”

音盏对他莫名其妙的恶意已经习惯了,懒得理会,直接转身走了。

江子岑则见鬼似的看着花燮,桃花眼里全是审视。

花燮不悦,“看什么?”

“你真是易之兄?”江子岑眨眨眼,“一个下人而已,用得着那么认真的威胁吗?还……”用那么孩子气的方式。

不给吃晚饭,这什么鬼?

花燮却直接皱了眉头,“她不是下人。”

似乎觉得这话自己来说有些不合适,又道:“除了我,你们没资格这么说她。”

江子岑微微眯起眼,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上楼后,音盏找到个伙计,见他拉倒一边,“那个……我有点事想找你们少当家,能帮我叫他一下吗?”

自从言雪衣来到金陵的消息传开后,就有各种人物以各种方式求见,但这么直接找伙计问的,好像还是第一次。

那伙计当即皱了下眉,他不是之前引路的人,不认识音盏,也不知道她和花燮的关系,以为又是哪个少当家的狂热崇拜者,心里有些不耐,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礼貌地回道:“抱歉,我们少当家说了,不见外人。”

不见外人。

音盏懵了,这……低头看了眼包袱,心道这可如何是好,衣服还要不要还?

她有些纠结,道:“可是,你们少当家自己说的找他的话来万兽楼啊。”

伙计哪知道他们间的关系,只是做这差事的善于察言观色,见音盏容貌普通,但气质不凡,尤其一双黑瞳清澈灵动,确实不像撒谎,于是问道:“您和我们少当家认识?”

“认识认识。”音盏忙点头,“你就和他说我是来还……还东西的。”

直接说还衣服好像容易产生奇怪的联想,所以用东西替代了。

伙计瞥了眼她手里的包袱,心道我可没机会见到少当家,只能先和管事说一声,毕竟这种事他一个伙计哪儿做得了主。

正要开口回复,忽而旁边响起一个冷笑,“外面一堆癞蛤蟆,聒噪得很,还以为进来会清静些,又遇见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井底之蛙,真丢我们男人的脸。”

音盏抬头,见说话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模样不错,唇红齿白,但眼睛几乎长在头顶上,瞥过来的目光像是看一堆垃圾,充满厌恶和嘲讽。

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人,年龄都更大些,却以其马首是瞻,闻言均配合的嗤笑起来。

“这小子哪里像个男人,娘里娘气的,长成那样也好意思往前凑,也不怕污了言少当家的眼睛。”

“他说是来还东西的,就手里那玩意儿吧,看着就寒碜,编借口都不找个像样的。”

“是啊,还大言不惭地说认识,真认识的话怎么可能来问一个伙计,笑死人了。”

……

几人为了拍马屁,使足劲儿地嘲笑,引得周围人纷纷看过来。

有人认出了少年身份。

翟家新一代的天才人物,翟明霁,今年刚满十三岁,却已经是个名动金陵的存在,七岁修炼出灵元,十岁就敢挑战猎金榜上高手,一战成名,除了与生俱来的修炼天赋,更让人忌惮的是其不留情面的狠辣作风,与人切磋不存在点到为止,都会以重创对方结束。

明明是个孩子,却嗜血残暴,极度自负。

加上背后站着翟家,使其更加肆无忌惮,为所欲为,久而久之,很少有人愿意招惹这个小疯子。

伙计自然认得翟明霁,但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没有迎合讨好,亦没有出声制止,只是静静站到一边。

他也想看看音盏怎么反应,好判断到底要不要去找管事。

音盏目光在翟明霁身上停留片刻,淡淡收回,看向其中一个人,将手里的包袱抛起,又接住,道:“你说这玩意儿寒碜,确定吗?”

那人一怔,说那些话时他根本没多想,就是为了附和翟明霁,此刻被拎出来质问,正是表忠心的时候,绝对不能示弱,于是下巴一昂,道:“难道不是?别说你不可能认识言少,以他的身份,朋友哪需要借什么东西,直接送啦。”

“是吗。”音盏笑了起来,语气却有些冷,“言雪衣或许很大方,但有一样东西,他应该也不常借的。”

听到她直呼言雪衣的名字,众人都是一惊,感叹此人的大胆。

伙计转头看了看她,眉头微皱,依旧没说什么。

那人见状,更加觉得面前这黑衣少年不识好歹,心里暗自得意,板脸斥道:“放肆,言少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我叫了又如何,人家万兽楼都没开口,你犬吠什么!”说完又看向翟明霁,讥讽道:“管好你的狗,小男人。”

“你说谁小!”翟明霁顿时怒了,略显青稚的脸上满是戾气,目光如嗜血的野兽般盯着音盏。

“你啊,一目了然。”

音盏上下扫了他一圈,似笑非笑道:“难道你不小?怎么证明?”

包厢内。

江子岑站在幔帘边,噗嗤笑了出来,“我们不应该急着上来的,留在下面就能看见那小子现在的表情了。”

花燮站在旁边,红衣似火,青丝如墨,面具闪着冷冷的玉质光泽,映得他眼瞳里好像闪耀着晦暗不明的幽光。

“还真是爱惹事,这才一会儿没看着就闹出动静。”

他轻声嘀咕一句,慵懒地倚向栏柱,好整以暇地开始看戏。

“你不管?”江子岑看向他,“那小疯子可不好惹。”

“呵。”花燮哼了一声,听不出其中情绪,淡淡道:“我的人更不好惹。”

说完目光有意无意地扫线另外几间包厢,眸光微凝,又若无其事的移开。

二层。

离开场还有些时间,几个胆大的甚至靠过来看热闹,其余人也密切注视着这边,不时和左右交谈议论几句。

“那黑衣少年是谁,看着有些眼熟。”

“重点不是他惹了翟家那小疯子吗,这下有好戏看了。”

“万兽楼内不许动手,我猜他们打不起来。”

“即便在这里打不起来,出去呢?那小疯子可是最记仇的。”

……

众人都觉得音盏的下场会很惨,看向她的目光都带了些怜悯和同情。

但她自己不觉得,反而火上添油道:“连你养的狗都比你个儿高,想做男人还早几年呢,小屁孩。”

翟明霁是天才,天才总是与众不同的,他觉得自己除了年龄小,比很多大人都要强,所以一点不认为自己小,甚至很痛恶别人把他当孩子看。

听了这话顿时怒火中烧,尚带稚气的小脸紧紧绷着,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你—找—死!”

话音未落,他猛地上前一步,攥紧拳头就朝她挥过去。

拳头虽小,蕴含的威力却极大,所过之处爆发出阵阵呲呲声,那是拳风与空气摩擦的声音,可见其力量之大。

若是直接落在人身上,必然重伤。

音盏眼睛微眯,心道这小子要不是天生神力,就是修炼出了灵元,不管哪种都说明此子不凡,怪不得如此嚣张。

但比气力,她还没怕过谁。

拿着包袱的手背朝后,另一手指画圈收拢,正准备应对时,忽然一道身影飞掠而来,蓦地出现在两人间,挥袖一摆,青光微现。

那只威猛如虎的拳头似乎被无形的力量禁锢住,微微一偏,力量尽数被泄去。

众人这才看清,来人是个两鬓斑白的中年人,衣着和伙计的有些类似,只是花纹不同,通体素色,左胸口绣着一个金色的“万”字。

收袖后,他看向翟明霁,神色严肃道:“楼内禁止动手,阁下不知吗!”

万兽楼每日接待的客人成千上万,难免会生出摩擦和纷争,如果都按照性子随意动手,那他们生意还做不做,于是很久以前就有那么一条规定:凡入楼者,不得动手,否逐出。

规定自然是人人皆知的,翟明霁明知故犯,显然根本不把万兽楼放在眼里,也难怪这中年人生气。

“方管事。”

伙计没想到翟明霁真敢动手,此刻见着来人才明显松了口气,上前将事情经过说一遍。

听到有人要找言雪衣时,方管事转眸看了音盏一眼,没说什么,直至听完整件事才示意那伙计去做事,然后看向满脸阴鸷的翟明霁,语含警告,“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要不是看在他家族的面子上,这种滋事挑衅的人早被他丢出去了。

但翟明霁不领情,捏着拳头道:“凭什么,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管事冷冷地看过去,“不管你是谁,任何人在本楼滋事,我都会按规矩来。”

少年还要耍狠,却被身边的人拉了一下,低声说了句什么,他才阴沉沉地闭上嘴,只是用手指嚣张地点了下音盏,冷酷地吐出三个字,“你等着。”

音盏昂了昂下巴,报以同样的冷酷,“我怕你不敢来。”

众人纷纷倒吸口气,这人是谁,竟然如此嚣张,难道不知道这小疯子的可怕吗。

音盏初来乍到,确实不知道这小子是谁,如果知道他姓翟,刚才那一拳就会亲自去接。

见两人之间又开始剑拔弩张,方管事微微皱眉,不得不上前打断,看向音盏问道:“你要找我们少当家?”

“是。”音盏点头,将包袱从身后拿出来,“我想把这个还给他。”

方管事看了那包袱一眼,没有接,也没有问里面是什么,而是道:“敢问阁下姓名,与我们少当家是何关系?”

这话听起来有些质问的意味,但中年人语气很平淡,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只是平静的发问,但音盏还是皱了下眉。

不是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是——她突然想起来,上次分开时忘了问言雪衣名字,而他也没有问自己。

至于两人关系……总不能说是被关在同一山洞的关系吧。

见她神色有异,方管事心里不由怀疑起来。

面对那威力十足的一拳时,这黑衣少年尚且冷静自持,这会儿却为难起来,莫非那些话都是假的,她根本不认识少当家。

就在这时,隔空的三层包厢中突然响起道慵懒的声音。

“一炷香的时间差不多了。”

花燮倚着琉璃栏柱,红衣似火,姿态说不出的慵懒魅惑,那张俊美得有些妖冶的脸上透着不耐。

“那破衣服没人要扔了就是,言雪衣怕是自己都忘了,人家少东家又不缺衣服穿。”

声音不大,却奇迹般地让现场安静下来。

有人终于反应过来。

“我就说这黑衣少年眼熟,他不就是那谁……上次穿花公子衣服来着。”

“哦哦,我知道了,叫什么银闪的。”

盏,那个字念盏,老兄麻烦你把舌头捋顺再说话。

音盏刚翻了个白眼,又听附近的人说道:“他们说什么衣服,言少当家的衣服?”

“是啊,好像他是来还衣服的,是在那个包袱里吧?”

“这些都不重要,你们不觉得好奇吗,他怎么老穿别人的衣服,还每次都挑最好的穿。”

众人:“……”

音盏:“……”

花燮出声后,方管事突然意识到自己错了,脸色变了又变,冷汗哗啦从额头冒出来。

少当家曾经交代过,如果有人找他还衣服,就把人带过去。

只是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提到衣服两字,只说还东西,加上那副模样又不起眼,他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差点误了少当家的事。

花燮做梦也没想到,随口提了句衣服会点醒方管事,让音盏和言雪衣再次有了交集,给自己弄了个麻烦的情敌出来……

此刻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见音盏还在那儿站着不动,顿时生出些火气,“你是打算在那儿生根了还是咋地,才一会儿没看着你,就被那些无知的小喽喽欺负,简直丢本公子的脸,还不快上来。”

“无知的小喽喽”自然指的是翟明霁一伙,除了本人,其他人此刻白着脸面面相觑,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他们竟然“欺负”了顺承王府的人,完了!别看花少爷一副懒散得没正形的模样,不摆架子不摞狠话,那是因为没触及底线。

这个底线到底在哪儿,至今没人说得清楚。

他能和江子岑这样的人结交,亦喜欢和商贩走卒聊天,平日不摆什么身份架子,面对流言一笑而过,好像什么都不会放在心上,但有一年,花燮在众目睽睽下凝聚出火焰,将当时一位赫赫有名的学塾先生活生生烧死了。

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终于清醒地意识到——再怎么没架子,这人也是未来的顺承王爷,而且实力很强。

即便这些年没再出手,花燮依旧能和言雪衣并列双杰,可见昔日出手留给众人的印象多么深刻。

所以,除了躲在背后起哄造谣,没人想得罪他。

就连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翟明霁也不想,他是个天才,羡慕赞扬和追随的目光都应该属于他,然而,偏偏金陵城里还有另一个天才,无论家世、容貌、实力都比他强太多,以致于本该大放异彩的自己,被那人耀眼的光芒遮得几乎看不见。

花燮。

翟明霁使劲攥紧拳头,眼底满是不甘和屈辱。

一招,这人曾经只用一招就打败了自己,甚至没有动用灵元,让他骄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践踏。

换个人,他可以动用家族的力量让其消失,但花燮不行,就连家族中最强的翟天临也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得罪此人。

花燮最可怕的不是实力,而是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稀奇想法和手段。

成为敌人的话,没人知道他会怎么出招。

未知的,才是最可怕的。

音盏不清楚这些,即便知道大概也会说一句“光我何事”,她一直觉得自己和花燮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这人性格太恶劣了,很难做朋友,但合作的话,似乎还不错。

现在她想继续合作,所以也不打算得罪他。

“那个……”她看了看花燮,把包袱递给方管事,“我还有事,你帮我把衣服还给言雪衣吧,就说谢谢他。”

方管事却不接,反而揖手客气道:“我家少主说过,如果有人来还衣服,定要好生接待带去见他,刚才是在下没弄清楚状况,实在抱歉,这衣服您还是亲手送去吧。”

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意思非常明显,这是要带她去见人了。

音盏没想到他会突然改变态度,顿时有些为难起来。

周围人则一个个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人还真是来还衣服的!太不可思议了,言少当家的衣服怎么会在他那里。

翟明霁一伙人更是面色难看,尤其那个说包袱里的东西寒碜的,只觉得脸上烧得慌。

衣服或许不是什么珍贵物品,但那也得看是谁的衣服,像言雪衣、花燮这样吃穿讲究的人,别说衣服本身价值不菲,光是打上他们的标签,那衣服就不是件普通的衣服。

如果言雪衣的衣服寒碜,那万兽楼算什么!

而且,黑衣少年既然能被花燮和言雪衣另眼相待,又破了金陵悬案,自然也不是什么井底之蛙,倒显得他们像一群跳梁小丑。

所以这打脸啪啪的,很疼。

花燮却等得不耐烦了,又催促一声,“快点上来,别逼爷发火。”

音盏心里翻了个白眼,再次看向方管事,歉意道:“不好意思,现在我还有事,不如等拍卖结束再去拜访。”

方管事知道花燮与少当家一直互相看不顺眼,若坚持的话只会让对方难做,便也没勉强,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匆匆离开。

他要尽快去告知言雪衣,他要见的人来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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