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接到母亲的电话后,开着四轮机过来了,仅仅用了三天时间,把堆积成山的麦子全部脱粒,并且晒干,也把麦茬地翻了,种下了玉米和大豆。
去镇上交公粮,只有向东芳一个人,她上身前倾,脚蹬着地面,伸长了脖子,拽着平板车,汗水滴在地上。
“吁!吁...”
赶着驴车经过的许绍光叫停了毛驴,他回身走到向东芳跟前。
“东芳,我车上有绳子,绑在你家车把上,你只要跟着扶住车把就行,出力的活交给牲口!”
“许大哥,不用了,我自己能行!”向东芳推辞道。
村里的流言蜚语她不是不知道,哪敢让男人帮忙,哪怕是左邻右舍。
“别犟了,听我的没错!”许绍光不由分说,把绳子绑在车把旁边,回到自己车前。
“驾!”一扬鞭子,两辆载满粮食的平板车,轻松地向前行进着。
下午放学,一进家门,肖妍看见椅子上摆放着一双白色的球鞋和一条粉色的连衣裙。
“妍妍,喜欢吗?”向东芳笑着问道。
“喜欢!谢谢妈妈!”肖妍上前抱住妈妈,在她怀里轻轻地来回蹭着。
换好新鞋和裙子,肖妍迫不及待地要去找许元春,好在好朋友面前炫耀。
“妍妍,今天咱们不去找元春玩,好不好?”
“妈妈,怎么了?”
向东芳犹豫着,“他们家好像在吵架,你去了不太好......”
肖妍侧耳听听,许元春家里果然出传出冯秀娥杀猪般的哭嚎,好像还边哭边骂着,隐约听到“狐狸精、骚女人,贪嘴的臭男人”等等。
平素里最怕看见打架吵架的肖妍不由抱抱自己双臂并轻轻拍了拍,算是安慰自己,只好一个人在门口的树荫下逗家里的大花猫玩。
“看,这狐狸精惹的人家两口子吵架,她倒像什么事也没有一样。”
“估计见有男人紧着往她跟前凑,心里不定多美呢,不知道下次又去勾引谁家男人了?”
“看好自己家的男人,别再让她钻了空子!”
几个女人从许元春家出来,经过肖家门口,放慢脚步,指指点点议论着。
声音不大不小,足够传进向东芳的耳朵里。她赶紧出来,把肖妍拉进院子,关上大门,不想这些难听的话让孩子听了去。从肖建波出事走了后,她的脸上很少有笑容,只有面对闺女的时候,她才会掩藏悲苦,尽量让孩子活的欢快些。
尽管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早上晚开门,晚上早早的关门,不去人多的地方,见到村里的男人都绕着走,闲言碎语依然没有放过她。衣服穿的颜色冷清,村里人会说她故作可怜状,博得男人同情,但凡颜色亮些,又会说她刻意打扮,勾引男人的魂。
为了肖妍,向东芳觉得自己没有随了建波而去的道理,不管多难,心里多苦,她都得带着孩子活的有声有色。
上学的路上,肖妍追上许元春。
“你今天怎么没等我一起走?”肖妍问。
“我妈妈不许我以后和你玩......”
“凭啥?”
许元春歪着头,想想,“我妈说你妈是狐狸精,而且,昨天我妈和我爸吵架吵的可凶了。”
“你妈才是狐狸精呢!”肖妍凭感觉知道这个词不是用在好人身上的,“你妈和你爸吵架关我们家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回家就见他们一直在吵,好像说你妈勾引我爸爸,然后帮你妈干活了。”
许元春努力回忆着,“我妈还说以后我爸再敢帮你妈,她就把我弟弟弄死,让我爸断子绝孙,还让我爸以后去你家过......”
“我们家才不要你爸呢,我爸爸那么好,谁也比不上!”肖妍大声抗议。
“你爸再好,不是已经死了吗?”
肖妍一下子没了声,低头,眼泪掉下来,她推了一下许元春,自顾自的向前跑开。
村支书侯树峰的儿子候博华与几个男孩子在路上边打闹着边向学校方向走着。
“猴子,你看,那是肖妍,哎?好像她哭了!”
猴子和几个男孩咬咬耳朵,大声地唱着:“狐狸精,附了身,见到男人便呻吟......”
“哈哈!”
“肖妍,你要不要跟着我们一起唱啊!”
肖妍捂住耳朵,怒目而视那几个淘小子,眼泪却不争气地在眼圈里打转。
许元春追上来,“妍妍,别搭理他们,我们走!去学校告诉老师去!”
“二胖,你居然还和狐狸精的女儿玩呀!”
“对,我和肖妍永远都是好朋友!”许元春向小伙伴们宣布她的决定。
一年多以后。
张素琴在村南面路口接上肖妍,拉着她的小手,向村里走去。
“姥,我妈妈呢?”
肖妍转头问道,才三年级的她身高已经到了一米五以上,比姥姥矮不了多少。
“你妈妈今晚要给你炸你爱吃的红薯饼,她说馅里全是糖,小馋猫,馋了吧?”张素琴怜爱地摸摸外孙女的头。
这孩子,自从女婿走了后,很少见她笑过,也不与小孩子一起玩,心里似乎憋着一股劲,全用在学习上了,成绩一直领先。
没爸的孩子...
张素琴在心底叹息,她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不知道还能陪伴女儿与外孙女走多久。
“看见那狐狸精刚才走过去的样子没,那叫一个骚,扭哒个腚呀,恨不得从村东头扭到村西头。”
“这里又没有男人,她扭的那么欢实,给谁看呢?”
“嫂子,看好你们家支书哥吧,我看他最近总去狐狸精家那边溜达。”
......
村里几个妇女指着远去的向东芳背景说的唾沫星子乱飞,根本注意到站在后面的老人与孩子。
“乱嚼舌根,编瞎话,也不怕头顶流脓脚底长疮?”张素琴气的胸口起伏。
“我闺女自从嫁过来,老实本分,她挖了谁家祖坟了,干嘛不依不饶总欺负她?我闺女老实,我这个老婆子可不好惹!”
刚才还来劲儿的女人们讪讪地互相看看,没想到被这老太婆听到了。
“哟!哪儿来的老妖婆!”
石月兰脸上挂不住了,叉着腰站了起来,她可是这个村里最高领导的媳妇,何时看过别人脸色。
“我们猴子店村岂是外村人随便撒野的地方?从哪里来的赶紧滚回哪儿去,别在我们地界上呲牙咬人!”
“你...”素琴老人手指着嚣张跋扈的石月兰,一时无语。
她确实是外村人,到其他村子骂人不占理,容易引起众怒。
大家的注意力全在大人身上,没人看见素琴身边的小孩已经怒目圆睁,下嘴唇被咬的发紫。
肖妍冷不丁从地上抓起两把土,冲着石月兰及那几个女人扬了过去,跟着猛地撞倒了石月兰。
“我可是猴子店的人,谁再欺负我妈与我姥,我与他干到底!”肖妍小脸涨的通红,说着,又迅速在地上找到一块石头握在手中。
“哎呦!你个小杂种,居然敢打我!”
石月兰起身扑过来,攥紧肖妍手腕,其他女人则过来去掰她手指,试图抢过石头。
肖妍低头咬住石月兰胳膊。
“疼死我了!”
石月兰后退两步,指着被怒火烧着小脸变形的肖妍,“你个小杂种,属狗的呀,居然咬人!”
村里人闻声过来,他们第一次见沉默寡言的肖妍今天像头小野兽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向东芳从家里小跑着过来,拉住肖妍,并向石月兰致歉。“嫂子,妍妍还是个孩子,您别和她计较,回家我一定好好管教她。”
“有人生没人养的玩意,没有父亲教育可以交给老和尚管呀!”石月兰不接受向东芳的歉意,依然不干不净地骂道。
肖妍挣脱开,一头撞向石月兰,“你这个老芋头,一身难看的毛皮,还是欠削!”
“哎呦呦,疼死了...”
石月兰摔个大屁墩,吱哇乱叫。
“你这孩子,今天咋这么不听话?”向东芳伸手在肖妍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拉着肖妍向家去,并不断回头向石月兰道歉。
关上大门。
“妍妍,妈妈打疼你没?”
向东芳心疼地问肖妍。
肖妍紧抿嘴,用力过度,腮帮子积起两团肉,她盯着妈妈看,白眼球上是红血丝。
“妈妈,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受别人的欺负?”她大声质问。
“好孩子,跟着妈妈受苦了!”
向东芳把肖妍搂在怀里,“我不想惹事,更吵不过打不过人家......”
“不!”肖妍推开妈妈,她指着门外,“你听,她堵在我们家大门外骂,妈妈,我们还能躲到哪里?要被人欺负死了...”
“...”
向东芳被女儿问住了,不知该怎么回答。
肖妍转头看看院子各处,从杂物间里拎出把镰刀,冲了出去。
“你,你这...”
在大门外跳脚骂的正欢的石月兰看见肖妍,先用手指了指,随后反应过来,撒丫子便跑。
村里家家户镰刀有多锋利,身为农村干活人有几个不知,石月兰可不敢与镰刀硬刚。
肖妍挥舞着手中的刀,一路追着石月兰跑。
村里的男人们多在地里正秋耕呢,平时那帮耍嘴上功夫的女人们充其量打架时用三板斧:抓人脸皮、扯衣服、薅头发,哪见过一个八岁多的孩子举着镰刀像杀红眼的恶魔一样,吓的她们有的大声向村外庄稼地里的男人呼叫,有的支使自己家的孩子去喊男人回来。
作为猴子店村第一夫人的石月兰这一次丢人丢大发了。
村里的人们私下议论起那天傍晚的盛况,眉梢眼角流露出的惊诧之色里压下许多幸灾乐祸的成分。有的说石月兰跑的鞋都掉了一只,有的说她不仅仅是鞋掉了,后来看到肖妍被赶回来的男人控制住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后来地上留下湿漉漉的一大片。
肖妍成了猴子店村茶余饭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他们说这孩子魔性大发,不再是以前看着长大的那个娇嫩女娃了,变成了六亲不认的东西。
活脱脱就是个小魔头转世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