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开始伸手去划动玻璃上的雾气，方才还模糊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晰明了。
“悦姐，听说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吗？我跟顾言痕之间，同别的恋人不一样，我们分手，不是我们的主动，而是很多外在力量的施压，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我们还对对方心存美好，我们一辈子都会活在痛苦里，长痛不如短痛，这大概，是我们最后为彼此做的事情了。”
舒悦眉头紧锁，“我还是不明白。”
苏岩还是一笔一画地在窗玻璃上划着，手里的水杯在持续冒着热气，在她指尖清晰明了的世界，过不了一会儿就会再次模糊，想要保持玻璃的透明度，她就需要不断地去擦拭。
分明……她只需要放下手中的水杯，就可以不用那么累的，可她却是乐此不疲。
“如果我没猜错，你们的订婚戒指，一定不是那枚极光戒，对吗？”
“是，我们的订婚戒指饶姨早就选好，言痕也丝毫没有要更换的意思。”
舒悦肯定地点了点头，面色平静。
似乎此时，她口中谈论的人，根本不是她的未婚夫一样。
苏岩也了然地点了点头，“对啊，我早就猜到了，那枚极光戒，他根本不会再拿出来，可就是这样一枚注定会被扔在角落里蒙尘的戒指，他却宁愿闹到这个地步也不肯给我。”
说到这，苏岩笑了笑，转头问舒悦：“悦姐，有没有觉得你未婚夫很没品啊？”
舒悦撇了撇嘴，“他一直都很没品。”
这句话，似乎让苏岩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过去，眼底闪烁出星星点点的眷恋，温声道：
“是啊，他就是这么个没品的男人。”
舒悦还是没听懂苏岩想表达什么，刚要问，却听苏岩继续道：
“我和薛君玉之间，你以为，他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嗯？”
苏岩抱着水杯，失神地喝了一口。
“当初，我刚答应和顾言痕在一起的时候，网上曾传过我和何越的绯闻，顾言痕那会儿气疯了，曾经给微博高层打过电话，以后所有关于我的，尤其是恋情方面的消息，都必须审核可见，也就是说，我的恋情，在别人发布之后，不会第一时间出现在网上，而是要经过微博管理员的审核，审核通过，才有可能发布成功。你觉得这次我和薛君玉的恋情闹得沸沸扬扬，这意味着什么？”
舒悦心底一惊，这意味着……这次的绯闻，是顾言痕默许的！
否则给微博管理员那边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让那条消息审核通过！
但是舒悦还是不信，她摇头：
“不对，丫头，那个视频我知道，那是饶姨派人拍摄下来的，言痕事先并不知道，微博那边，言痕可以给微博高层施压，饶姨也可以，而且，说到底，饶姨才是帝国传媒的实际掌权人，微博那边不可能会因为言痕而违背饶姨的意思，你可能误会言痕了。”
苏岩点点头又摇摇头，舒悦看不懂她的意思，却听她道：
“视频他事先不知情，这我相信，他只是……将计就计而已。至于说微博高层不敢违背饶清虞的意思……”
苏岩说到这顿了一下，整个人看似没什么变化，但是杯中的热水，却无意识地晃动了一下。
“悦姐，你刚回来，可能有些事情还不是很清楚。之前有一家综艺，就是因为选择了站饶清虞，帮她用了手段来搞我，最后顾言痕杀鸡儆猴，把那家综艺包括导演在内全部一锅端，算是给圈内人看看，帝国传媒真正掌权的到底是谁。你觉得，在这样的前提下，微博高层，还有谁会站饶清虞？”
舒悦哑然，这些，的确是她所不知道的。
如果真的发生过这样的事，那这次的事情，顾言痕就绝对是知情的。
“他允许别人散播我的恋情，并且指责我的背叛，他是在逼我对他失望，让我不要把分手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这样，我以后就可以毫无负担地寻找我的后半生的幸福。他不给我极光戒，是因为求婚那晚，发生了太多太多令我感动的事，他不希望我再记住他的好，他在逼我完完全全将他忘记。因为，与其守着回忆痛一辈子，不如颠覆所有，痛一阵子。这么说，你懂了吗？”
舒悦一怔，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所以，苏岩也才会顺着顾言痕的话，残忍地否认了他们之间的所有，也让他遍体鳞伤。
这两个人，与其说是相互伤害，不如说是对彼此下半生的保护。
想通了这一点，舒悦叹了一口气，这两人，真的太难了。
然而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可是，你已经看穿了这一切，那他所做的这些就都没有意义了啊。”
如果苏岩没有看穿这些，她的确会顺着顾言痕所预想的情况对他死心，并且一点点将这个伤他至深的男人遗忘，然后找到合适的人，继续下一场恋爱。
可是她现在分明已经看穿了所有，不仅不会怨恨，反而会更加深爱吧？
那所有这些就都没有意义了啊。
窗户玻璃再次被热气模糊，但这次，苏岩没有再伸手去擦了。
有些东西，模糊着就模糊着吧，比清晰着要好。
“是啊，没意义了，就像，你以为我那些故意伤他的话，他猜不出我的用意吗？他也都知道的。可是我们还是要这么做，因为，总要制造些东西来骗自己啊，不然回忆里就只剩下那个人的好了，余生，该怎么办呢？”
舒悦突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干到，她发声都有些困难。
作为从小到大被婚约一直约束着的人，她不会允许自己爱上旁人，可她也没办法爱上顾言痕，所以，年近三十的她，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刻骨的爱恋。
但是如今，她却是被深深震撼了。
办公室里一时之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好半晌，舒悦才终于出声：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做这一切都是有苦衷的呢？若是有朝一日，你知道了他的无奈，了解了他的痛苦，也懂得了他的别无选择，你……“
苏岩漠然打断：“那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