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岩终究还是答应了。
顾言痕说的不错,她可以只考虑当前,但不能不为他们的未来做打算。
不过苏岩丑话说在前头,如果饶清虞没有太大变化,她也绝对不会轻易心软。
中午的时候,向横开车来接人,依旧是那辆价值过亿的布加迪超跑,时隔那么久,再次见到同样的一车一人,苏岩说不出自己心里的感觉。
顾言痕倒是淡淡地给身为司机的向横打了一声招呼:
“向叔好。”
向横偏过头朝顾言痕笑了一下,比起苏岩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刻板的中年人,有温度得多。
向横又将目光投向苏岩,苏岩尴尬了一秒,看了顾言痕一眼,也跟着礼貌地道:
“向叔好。”
向横脸上的笑容深了些许,“少夫人客气了。”
少夫人。
上一次向横分明还在叫她苏岩小姐。
向横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饶清虞的态度,由此看来,饶清虞这一次,真的是诚意十足。
这次不仅开车接她的人没有变,就连目的地也没变——
帝都首席餐厅。
甚至苏岩猜测,不出意外,应该还是三楼。
果然,顾言痕牵着苏岩的手跟在向横身后,而向横的脚步在抵达二楼时并没有丝毫的停留。
苏岩深吸了一口气,莫名有些紧张。
约摸是见饶清虞的紧张。
苏岩和饶清虞统共见了三次,每一次她都是被单方面算计,苏岩已经有心理阴影了。
感受到苏岩的紧张,顾言痕扣住她的手紧了又紧,似乎这样,就能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
苏岩转头看他,很勉强地扯了扯唇。
不是顾言痕给不了她安心,只是饶清虞在她那里留下的印象太过霸道。
更何况,这一次不仅仅有饶清虞,还有那位,久闻其名不见其人的C国军区总帅,顾言痕的亲生父亲——
顾开寒。
在这样的双重压力之下,不紧张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终究,她还是极力压下心头的情绪,尽量以最平和的心态去面对。
然而人生中总有意外。
今天这场饭局,最先慌的人不是她。
反而是顾开寒。
原来,在苏岩和顾言痕到的时候,顾开寒正在给自己倒茶,抬眼看到来人那一刻,顾开寒一个手抖摔碎了一个杯子。
玻璃碎裂的声音在整个包厢内格外突兀。
苏岩莫名其妙地看了顾言痕一眼,顾言痕阴着脸,眼神如刀般钉在顾开寒身上。
饶清虞终于是脱下了那古板而又冷漠的西装,取而代之的是偏休闲的卡其色高领毛衣,之前一直盘起的头发这一次变成了简单的马尾,一下子像是年轻了好几岁,气质更是婉约了不少。
原本见到苏岩的那一刻,她才上扬的嘴角,为着顾开寒突然的失误一下子僵住了。
她脸色也是相当难看地看着一旁的顾开寒,顾开寒轻咳两声,不知道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尴尬还是别的什么东西,随后招呼服务员将地面收拾干净,又看了苏岩一眼,才露出慈蔼的笑容:
“是岩岩吧?来,坐。叔叔年纪大了,别见怪,啊。”
或许是顾开寒久居高位,没有经常笑的原因,尽管他努力让自己变得和蔼亲切,苏岩却依旧觉得哪里怪怪的。
苏岩看了顾言痕一眼,发现顾言痕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相扣的手不由悄悄动了动。
顾言痕一下子回神,偏过头看着苏岩,又伸出另一只手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才牵着她,冷着一张脸,在顾开寒和饶清虞对面坐了下来。
饶清虞脸上难得有些尴尬,又瞪了顾开寒一眼,这才看着苏岩,笑道:
“岩岩啊,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人就是越老越不中用了。”
说实话,苏岩曾经想了千万种她和饶清虞再见的场景,也想过千万种饶清虞变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却是完全没想到,会是现在这样。
她褪去了清冷孤傲的气场,变得婉约温和,她坐在她老公身旁,美目流转间难掩夫妻情深,她不满老公的失态,却也极力想挽回他在别人心中的形象。
她似乎不再是一家巨头公司的首席执行总裁,而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长辈,带着自己的老伴见自己儿子放在心尖上的女孩。
这个人真的是饶清虞吗?
苏岩有些不敢相信。
吃过很多次亏的苏岩,如今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忽悠的。
饶清虞动作自然地给她用热水烫着餐具用以消毒,在她将餐具给苏岩递过来的时候,苏岩静静的看着她:
“您真的是饶总?”
饶清虞苦笑一声,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或许,你可以叫我一声绕姨。”
苏岩眉梢一动,就那么看着她,没有接话。
饶清虞看了一眼顾言痕,接着道:
“以前……是我太偏执,束缚了自己,也折磨了别人,我以为我失去了一切,没有夫,没有儿,孤单一人,我能拥有和掌控的,只有帝国传媒,所以才会有你之前看到的那个——丧心病狂的饶总。”
说着,她顿了一下,像是有些无措,又像是有些无从说起。
顾开寒看出她的窘迫,伸手,自然而然地抓住饶清虞的手,握着的力道,紧了又紧。
饶清虞深吸一口气,另一只手抬起来,捋了捋额前的一缕碎发,冲顾开寒安抚性一笑,这才接着道:
“可是,当锁碎的那一刻,我醒了,我终于发现,自己错得离谱,那些人害死我一个孩子还不够,我居然帮着他们,在之后长达二十几年的时光里,又帮着他们折磨我另一个孩子。”
饶清虞说到这,眼里开始渐渐显露晶莹:
“我知道,我差点害死了我自己的孩子,如果不是你找来的医生,言痕今天未必还能活生生坐在这里,谢谢你!”
说着,饶清虞突然站起身,冲苏岩深深鞠了一躬。
要说苏岩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如果不是真的翻然悔悟,以以前的饶清虞那般的自尊自傲程度来看,要她鞠躬,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她此刻,就这么果断而利落地弯下了腰。
当然,触动是一回事,原不原谅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