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渠县。
黑夫颤巍巍的自榻坐起来。
“先生，你得乖乖喝药啊。”
“你这药没毒吧？”
“额，是药三分毒。”冯葵挠着头，认真道：“先生放心，这是徒弟精心调配的，保证药到病除。”
“是吗？”
黑夫狐疑的看着他，古怪道：“我怎么感觉你想害我呢？你可真是个乌鸦嘴，天天念叨着我生病，好骗些珍贵的药材。现在好了，我又病了！”
“嘿嘿……我和先生可没法比。先生才是真正的乌，说什么就中什么。乌倮对您老可是叹为观止，还说您从未去过西域，却对当地了若指掌。以后谁要是敢质疑您老的身份，那他就跳出来佐证。”
“呵……呵呵……呵呵呵……”
黑夫咧嘴冷笑，但还是捏着鼻子将药一口喝完。他也没想到自个这么倒霉，这次来义渠又病了。巡狩已经超过三年，冯葵每日都还活蹦乱跳的，反倒是他每日强身健体的人再次患病。看的出来，冯葵肯定是还处于新手保护期。
“以后这义渠我是打死都不来了。”
“话别说的这么死。”
“怎么？”
“没什么。”冯葵揉搓着下巴，老气横秋道：“我就说太师重病，需要义渠山崖下的黄芪。然后某人便亲自带人去找，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到了。”
“谁？”
“师娘。”
“我拍死你！”
黑夫垂死病中惊坐起！
可惜南村群童欺我病无力！
“禀太师。”
“说。”
“制曰：令太师即刻面上。”
“好吧……”
黑夫只得拖着病体起身，他这两天就总做噩梦，双眼皮都在跳，也不知是生病还是什么。现在听到皇帝急诏，他就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待行至离宫，便瞧见秦始皇伏案看着文书，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
“臣，见过陛下。”
“免。”秦始皇放下文书，轻轻叹息道：“内史腾，薨了……”
“什么？！”
黑夫的脸色都变了。
虽然知道会有这么天，可心里却还是难免闪过悲伤。先前昌武侯公孙成病逝，其实黑夫并没有多大的感触，毕竟他们没什么交情。
可叶腾不同……
黑夫记得当初在云梦时，是叶腾首个来为他易冠进爵的。最初见面时，叶腾就说他未来必成大器。他来至泾阳后，叶腾作为直属上司，对他是多有照顾。虽然有的时候唠叨了些，可他的谆谆教诲却让黑夫明白了《为吏之道》这四字有多不易。
虽然他们相处的时间少，可叶腾却经常帮他善后。有叶腾在咸阳城照应，才让黑夫能彻底放开手脚建设泾阳。现在，连他也病逝了……
黑夫记得临走的时候，叶腾还说等他回来再与他把酒言欢。韩终其实提过这事，叶腾是活生生累出来的毛病。他早年为将，攻其母国。后来担任南郡郡守，有回遭人刺杀险些丧命。自那以后，他就留下了后遗症。
如果好好调养，其实倒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是叶腾初为南郡郡守，他为了治理混乱的南郡，选择是走遍了南郡每个角落。知晓南郡的弊病所在，再对症下药。
叶腾治理好了南郡。
但是，他也病垮了……
黑夫还在云梦时，喜君对叶腾就无比推崇。经常会引用他写的《为吏之道》，然后教导他们这些乡吏。
前些年的时候，叶腾的身体就已经出了问题。黑夫的各种奇思妙想，让叶腾是愈发的忙碌。久而久之，他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
“什么时候的事……”
“三十九年一月。”
“这都过去两个月了。”黑夫轻声叹息，哽咽道：“内史对我而言，如师如父。臣至今还记得他的教诲，想不到却是英年早逝……”
“内史掌治京师，位同九卿可参与朝政。”秦始皇虽然见惯了生死，却也难免悲伤，轻声道：“叶公一死，职位便空缺。扶苏举荐李由继任内史，然朕以为陈平更为合适。这些年来他南征北伐，从未懈怠。如此，也该拔擢赏赐。”
“皆尊上意。”
真的是因为功劳吗？
不见得吧。
就功劳而言，李由当初也没少立下军功，同样是为秦国东征西讨。秦始皇这么安排，恐怕是想要给扶苏铺路，所以想着将陈平调回咸阳担任内史。
内史虽然不掌兵，却有着极高的话语权。如此重要的职位，自然得交给太子嫡系最为合适。
如果秦始皇再年轻个十岁，那这位置肯定是轮不到陈平的，而是会交给李由。毕竟他还年轻，可以继续稳坐皇位。可现在他终究是老了，此次巡狩已是力不从心。他还得提前给太子铺路，免得闹出政变。
“秦国已经发起东征，辛胜将军已长驱直入。而伏波将军表现更为出色，甚至在海上与齐田舟师打了一仗。凭借先进的战船和火炮，以极小的代价击沉缴获数十条楼船！”
“嗯。”
黑夫轻轻点头。
他对这事并不是很在意。
因为他知道，这仗肯定能打赢。
他还在想着叶腾的事。
黑夫本身就是重感情的人。
“现在也该回去了。”
“也好。”
“此次东征顺利，也都有赖于你。”秦始皇放下文书，低声道：“叶腾病逝，他的爵位便由其长子继承。左丞相已经上书告老，说是要去学宫任职。扶苏也无法决断，就让朕回去处置。”
“正常。”
虽然说秦始皇临走时特地交代过，说国家大事皆可由扶苏决断。可左丞相可是位列三公，不能说变就变。现在秦始皇可还活着呢，左丞相作为皇帝的左膀右臂，扶苏就算是有监国的权力，也不敢擅自做决定。
“你的病可好些了？”
“有劳上关心。”黑夫面露微笑，“就算现在启程回咸阳，臣也能相陪。”
“那便启程吧。”
“啊？”
黑夫老脸顿时一黑。
他就说说而已！
他现在可还病着呢！
可看皇帝的表情很明显就是认真的……
见他这犹豫不决的样，秦始皇则很无奈。他着急回去不仅仅是为了参加叶腾的丧事，还是想着给黑夫准备份大礼。
这小子还不乐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