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朱大夫,人可能已经走了。”
萧云逸嘴角勾起极细微的弧度,不走心的对朱大夫说:
“麻烦你白跑一趟了!”
朱大夫连连冷哼,用吃人的眼睛瞪着萧云逸:
“就算出诊没成功,你这怪物也必须给我试六次药!你逃不掉的!”
说罢,袖子一甩,扬长而去。
萧云逸不以为意,拎着药包去了厨房。
等将药熬好,炉子上的包子粥都煮成了黏唧唧的糊糊。
他用碗盛了一半放到床头,另一半自己留下吃了。
他好像很不喜欢说话,药熬好了也一声不吭放在床头,根本不管谢青筠醒没醒。
小炉子的火烧得挺快,为了维持室内温度,添了两次柴火。
许是太过劳累,吃过包子粥,将汤锅洗干净烧上水后,萧云逸就趴在一旁的小木桌上睡着了。
屋外北风像妖魔一样呼嚎,屋内柴火轻轻的炸响。
少年绵长的呼吸隐于其中,像极了垂死挣扎的鱼。
这是他亲爱的天道爸爸对他满含叹息的评价。
*
修为在化神以下,邪血魔蛛对身体的毒害很强,化神期堪堪能够压制。
但到了突破天地桎梏的渡劫期,除非是规则类的毒物,否则都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为了这出戏尽善尽美,谢青筠特意将修为压制到师尊原本的化神期。
灵力与阴邪魔气在体内对峙,她自然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萧云逸似乎习惯屋里多了个人,习惯她躺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
他每日按时将粥放在床头,至于那碗解毒的汤药,则是热了又热。
到现在厨房的药渣都要熬化了。
萧云逸的工作时间是每日酉时到辰时,差不多从傍晚五点干到次日九点。
若遇上意外,休息时间也要出去跑腿儿。
又忙又累。
这日,萧云逸捶着肩膀收工回来,神情很是沮丧。
梁国又攻下一城,导致粮食愈发紧俏。
他去饭堂的时候没剩下素包子,只剩了半拉儿窝窝头。
“两个人怎么够分呢?”
虽然那位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但怎么也得把那份备着吧?
重伤醒来的人一定需要吃东西。
萧云逸纠结了一路,最后忍着腹中饥饿将东西揣进怀里,大步朝家里赶去。
右脚跨进院门的时候,一袂仙气凛凛的白衣出现在视野边沿。
萧云逸以为自己累的恍惚了,猛地抬头,果然在院中看了那宛若遗世而独立的身影。
骤然出现的活人让他一惊,他当时就想逃跑。
后来实在扛不住天寒地冻,把头巾和披肩裹了又裹,才弯腰低头抱着胳膊,一声不吭的踏进院子。
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唇瓣蠕动,他一直默默念着。
此刻的萧云逸,将社恐晚期患者演绎得淋漓尽致。
“是你救了我?”
宛若春时雪山化冻汇聚的溪流潺潺而来,携来高山原野的疏寂辽阔,其中乍暖还寒的清透凉意让他打了个冷颤。
萧云逸条件反射的捂住了脑袋,恨不得立即脱离是非之地。
奈何双脚不听使唤,僵在原地动也没法动。
该死的!
他在心里唾骂自己的不争气。
萧云逸是一个十分矛盾的人。
他敏感多疑,永远不相信命运会眷顾自己。
他胆小怯弱,害怕吃不饱穿不暖,害怕被人追杀、四处流亡,但最害怕的还是人们因他半妖的身份而指指点点。
他识得时务,在身陷囹圄时会向权贵摇尾乞怜,但在防守薄弱时又拥有与敌人同归于尽的狠心。
他不向往生,不畏惧死,却怕流言蜚语。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他是这句话的极致体现。
或许是修士与妖族的结合,造成了他天赋异禀的记忆力,出生时便承受的咒骂被他记得一清二楚。
该死的半妖,肮脏的半妖,不祥的半妖,低贱的半妖……
“半妖”二字随同肮脏、低贱、卑劣等形容词,深深的刻进了他的灵魂里。
“喂,你还在吗?怎么不说话?”
谢青筠双眼无神的朝萧云逸所在的地方看去,而后微微偏过脑袋,做出倾听动静的模样。
话说她堂堂一修士,眼睛瞎了就真的什么也看不到了吗?
自然不可能,光靠强大的神识就够一望千里。
让她装成一个丧失基本自理能力的盲人还是挺困难的。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不行,我看不到,看不到……
忍住,笑场就输了!
她努力催眠着自己。
说到这里她就特别想吐槽某些玄幻仙侠电视剧和小说,你说主角都成牛逼哄哄的神仙了,怎么眼睛一瞎脑子也没了?
走路要靠一个凡人搀扶也就算了,寻常药物还能治好神仙都治不好的疾病?
离谱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最主要的一点,找个保姆都得付钱吧?
堂堂神仙、修仙大佬,还要骗人家身、骗人家心、甚至骗人家命,却连一个子儿都不舍得给。
整日像个大爷似的,在家混吃混喝啥也不做。
脸呢?
都不觉得磕碜吗?
虽说她即将步入骗人身心的后尘,但绝对不会当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谢青筠心思百转千回,演绎的却是一个两眼皆盲,凄风苦雨,走路需要摸索着前行的可怜伤患形象。
萧云逸已经注意到女子双目失明的情况,他从脑袋上放下一只手,对着谢青筠眼前摇晃。
见她并没有什么反应后,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他实在不习惯与人一起居住。
要是她眼睛没瞎的话,他可能要想办法将人赶走了。
既然,咳,再在此处养两日也不是不行。
萧云逸望着初遇时浩如星海的深邃眼眸,突然变得灰蒙蒙的,就觉得十分惋惜。
可惜了,白玉生暇,完美有缺。
就像这混乱的世道一样,令人黯然神伤。
“是我。外边冷,先进屋吧。”
他慢步前移,引着人往屋内走去。
谢青筠侧着耳朵装出听声辨位的模样,步履从容的跟在身后,萧云逸看得很是惊奇。
凿开冰,取了水,放在炉子上熬着半拉儿的窝窝头后。
萧云逸就跟披着马甲,就能在网上挥斥方遒的社恐人员一样,坐在对面叭叭叭的说着话。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在大雪天晕倒?你为何会受伤?你刚才的听声辨位练了多久啊?你还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吗?”
一个陌生的,看不见他样貌,没有对他展露恶意的人,就这样让他卸下了心防。
很离奇,但有理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