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青筠是在萧云逸的房间歇下的。
担心惹了厌烦,萧云逸全程话都不敢多说,踉踉跄跄的去厨房烧好水,兑得温热后端到脚榻上来。
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把戏,先往水里撒了一把新鲜的白花瓣儿,滴上两滴香气馥郁的精油后,跪在脚榻上弯腰要给她脱鞋。
他换过一身衣裳,脸上的伤也好得彻底,只是哭久了的眼睛,依然是红红的。
满头墨发被一条深蓝色的绉纱发带从中间绑住,柔顺的垂在身后。
他身着深蓝色棉麻交领衣衫,露出白色棉缎里衣的领子,还有精致凹陷的锁骨。
腰带被系得紧紧的,勾弱柳一般的腰肢,衬得身材格外单薄。
两边的袖子被撸得高高的,又用发带绑了,白皙泛红的手臂露在外边,配上那低眉顺眼的模样,莫名的谦卑与恭顺。
这又是闹哪样?
谢青筠已经恢复了博爱宽仁的神仙模样,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耐心与包容,抬手指了下水盆,清清冷冷的问道:
“逸儿,这是做什么?”
她一旦散发起亲和的气息来,谁也抵抗不了。
一阵乍暖还寒的春风,抚过了萧云逸心上鲜血淋漓的伤。
这是那皓月一样的师尊,平等地照耀着芸芸众生。
眼里进了沙子,鼻尖一阵阵发酸,萧云逸连忙低头,一道水珠在花瓣间激起阵阵波纹。
他控制着颤抖的声线,低声解释道:
“请师尊允许徒儿帮师尊浴足,缓解一下白日的倦意。”
他真的好小心,谨慎谦卑、如履薄冰。
只有毫无保留、全心全意的深爱,才会主动将生杀予夺的大权交到对方的手上。
“精油是逸儿通过炼药学的知识配置提炼的,与冰心花的搭配都符合药理。愿……”
水面再次晕开两朵涟漪。
“师尊试一试……”
最后的字眼,已经没了声音。
谢青筠轻轻叹口气,提起裙摆,并着双脚移到少年身侧。
萧云逸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托着小腿,将两只脚放在自己膝盖上,然后慢慢的除去鞋袜。
女人的脚线条堪称精致完美,皮肤白得发光,宛如迎着冷月对照的薄胎白玉瓷,光泽通透且温润。
萧云逸手心托着玉足,轻轻的放到水盆里,指尖勾着水,轻柔的洗了起来。
谢青筠内心的感觉很奇怪,既像被少年满腔赤诚爱着的心上人,又像是被孝心回馈的孩儿爹妈。
就差一句台词:
“妈妈洗脚。”
但她很识趣的没有说话,小狐狸已经在偷偷掉着小珍珠了,她要是煞风景的开了口,小珍珠会变成大暴雨的!
惹不起,惹不起。
约莫过了一刻钟吧,萧云逸便将谢青筠的脚捞到怀里,用衣摆裹了细细擦干,接着力度恰好的按了起来。
谢青筠本来是不困的,被他这么一按倒是生出了睡意,曲着身子倚在床沿,肘撑床面,扶着脑袋闭眼小憩起来。
她从没有预料到,与萧云逸的相处会有如此温馨平淡的一天。
其实,小狐狸挺乖的,是所有主线中最听她话的一个。
那为何之前明明决定不虐他,又为何忽然发火呢?
实在是他太缠,太粘,总想缠着她要。
《太上忘情诀》还是深深的影响了她的性格,她终究成了清心寡欲那一挂的。
但是呢,萧云逸的所作所为无疑等于,一遍又一遍的提醒她“任务”。
时日一长,爱得多了,自然就不耐烦了。
男女之事于她而言,就好似大鱼大肉,偶尔吃吃也就得了,吃的次数一多,必然是要作呕的。
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好色之徒。
心思百转千回间,脚也按摩好了。
萧云逸将她双脚轻轻放在床上,盖上新换的被子,倒完洗脚水后,便又跪坐在脚榻上,似是打算那样过一夜。
谢青筠被腻到了,是不会再与他做什么的。
可瞧着那可怜模样,忍不住软了心肠。
她拍了拍里侧,打了个浅浅的哈欠,道:
“上来吧,床这么宽,一人一半。”
躺个素的就成,旁的不能妄想。
萧云逸动作迟缓地抬头,勾人的狐狸眼红肿发亮,几缕发丝贴在唇角,让他充满了破碎感。
他不相信这是从师尊口里说出来的话,因为不久前才发了那么大的火儿。
他不敢触怒她了,怕她一怒之下,再也不来见他。
将要来邀月峰的弟子很多,不管是亲传还是内门,他都不再是唯一的那个。
他将被人潮淹没,彻底被师尊忘却。
谢青筠又拍了下床,语气不变,“上来。”
红肿得只露出一小半儿的鎏金眸怔怔的望着她,与她的目光对视一瞬后连忙错开,低下头扶住床沿,弯着腰身形踉跄地绕到床尾。
等他爬上来后,谢青筠将被子堆在中间,成了楚河汉界。
二人合衣躺在床榻上,这种感觉挺新奇的。
深秋的夜雨缠绵悱恻又悲伤,结成串儿啪嗒啪嗒的砸到芭蕉叶儿上,再悠悠的……
“啵儿——”
“啵儿——”
落进了小池塘。
池里有一对儿黑白鲤鱼,张着嘴在水波处吞咽。
旁边长着一丛浅粉色的木芙蓉,不停的垂着泪。
谢青筠转头,唤了声:“逸儿?”
少年蜷缩着身子,背对她侧躺着,肩膀微微抽动,让她想起后院在雨中无声垂泪的木芙蓉。
过了许久,少年才鼻音浓重的应了声:
“嗯。”
喊了人,又不知说什么。
谢青筠张了张嘴,最后伸手轻拍少年后背,道:
“没事,睡吧,明日给你准备礼物。”
萧云逸连着累了好几日,除了白日里一点儿零散的时间,几乎一刻也不曾歇息。
后来谢青筠又发了火,他心弦紧绷,要不是一股信念撑着,早就晕过去了。
如今被最爱的人一安慰,心弦骤然松懈,转眼便睡着了。
在梦里,他都还在苦苦哀求师尊不要离开。
人们总说,夜深人静是最容易多愁善感的时刻。
谢青筠深觉亦然。
待萧云逸彻底睡着后,她起身来到窗前,单单给玄晖山降了一场大雪。
皓月当空,雪色清绝。
几朵雪花飘在她冷白的发间,她赫然融入其中,成为雪与月之间,第三种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