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的条件很不好,谢青筠却没有拽着楼星洲遁入虚空,即便知道他不会拒绝。
而是将所有的权利交给了他。
她端坐在一旁,看着他在房间里忙碌的身影,内心便涌上一种充实感。
那是人间的烟火气。
他贤惠得像不计前嫌的妻子。
忽然间的感性令她眼睛发酸,此时此刻最适合说一些悔过自新与挽留的话语。
只可惜她并不需要求得谁的原谅。
谢青筠深吸口气闭上眼,敛下心中纷繁情绪。
不多时房间焕然一新,楼星洲转头对上时,她眼中的湿意还在。
他自觉的移开目光,如鲠在喉。
店小二将热水烧了送进来,楼星洲舀入盆里净手三遍,才兑起洗头的温水。
“师尊,过来吧。”
他在隔间轻唤,洗头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
谢青筠躺在他放出来的低矮躺椅上,知道她习惯枕着他的腿,不顾湿润,将她的头轻轻的放在大腿上。
他的神情认真而专注,骨节分明的手轻揉着头皮,带来昏昏欲睡的感觉。
他身上淡淡的莲花清香,更是让她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
等再次睁眼,头发都已经被烘干了,男人低头看着她,轻轻的帮她揉着太阳穴。
他真的好乖,乖得令人心疼。
“莲花儿……”
小憩一觉嗓音微哑,她抬起双手,男人一秒领会含义,小心的抱着她放在了铺着崭新床褥的床榻上。
仔细的给她盖着被子,用极其轻柔的声音说道:
“师尊,你睡吧。”
他准备起身离开,手腕却被人抓住,“陪我躺躺。”
他转了回去,柔声应道:
“好。”
*
思过崖很大。
叶之凡盘腿坐于悬崖边,闭着眼,一动不动的淋着崖上冰冷刺骨的水。
他一遍又一遍咀嚼着“为你而死”四个字,用无形的利器惩罚似的凌迟着自己的心。
秦夜躺在山洞的黑暗里,白日里师尊的训斥在耳边回响,嫌弃的表情是那般刺眼,他的道心摇摇欲坠。
师尊犹如实质的嫌恶视线似乎还停留在身上,他一阵阵涌上恶心,恨不得剐掉这一身肮脏的皮肉。
系统的安慰他无论如何都听不见,一头扎进了自己的世界,用黑暗将自己包裹。
秦夜发现,自己好像病了。
一想到别的女人,一想到情事,便下意识的作呕。
有一次尝试性的深想,却吐得天昏地暗。
他捂着脸,无力的垂下头颅,蜷缩在思过崖内浓稠的阴影里。
他栽了。
这一辈子,恐怕都再难寸进了。
*
秋去冬来,银装素裹。
谢青筠应景的披了件极其奢华的裘衣,洁白顺滑的长绒毛镶边,大红色的绸缎在阳光下折射出不同的光泽。
她搓着手哈了口气,半眯着眸子欣赏着袅袅白雾后,雪霁初晴的风光。
大红色的裘衣一披,将她绝色的容颜衬得极为艳丽,比连天的白雪还要明亮,让人移不开眼。
“莲花儿,过来。”
她站在雪地里招手,在院中忙碌的楼星洲动作一顿,慢慢走了过来。
男人一袭淡青色衣衫,藕色的长发规矩的挽在头顶,偶尔会有两缕头发不听话的从额前垂落,一年四季都有风掀起他单薄的青衫。
虽说修士不畏寒,可他满身的萧索让人不是滋味。
他许久都未曾发自内心的笑过,每日都是平平淡淡的模样,顺从得几乎没有生气。
谢青筠知道是自己的缘故,但她不需要弥补什么,在他走近时踮脚,挥手将宽大的裘衣披到了他的肩上。
“为师要走了……”
她抚摸着他的脸,银眸里的目光是那般真挚。
“你历练的期间,应该都不会来看你了。照顾好自己。”
早就跌入深渊的心忽然被刺痛,楼星洲不由自主的抬手,却只抓到一缕风雪。
*
如沈君临所愿,谢青筠终于舍得露面了。
他刚完成对麾下势力的规划,倚在窗边昏昏欲睡,妖仆银珠的忽然示警,将他惊醒。
抬眸的刹那,阴冷肃杀的视线射了出去,对上女人熟悉的容颜时僵在原地。
思念如潮水涌出,他张了张口,千言万语汇成两个字:
“师尊……”
他脸颊略微消瘦,眼底藏着青色,墨发散于身后,眉间的倦意挥之不去,似乎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也确实如此。
他一边以日照王朝为基本盘,着手创立森罗殿,清除一切对于他们不好的流言,一边满世界的寻找师尊的下落。
他的森罗殿已经掌控了青苍州,正往东胜神洲外辐射。
曾因热恋过他的月舒帝姬登基为皇,更是他的左膀右臂。
只可惜,他想找的人的老巢远在月恒仙洲,她的人更是满世界的乱跑。
能找着才怪了!
谢青筠静静的与沈君临对视,那一眼仿佛跨越了无尽的岁月,耗尽了沈君临无数的青春。
多少个日夜不眠不休,想要打听到她的下落?
多少次亲自外出求证,却满载失望、心灰意冷?
多少回在梦中惊醒,睁眼却空欢喜一场?
惦记的人近在眼前,可他不敢上前,怕惊碎了这一场梦。
谢青筠的视线落在墙角的阴影里,手轻轻一招,一条银白色的小蛇便落到了手上。
小蛇人性化露出警惕的表情,猩红的蛇信嘶嘶作响,谢青筠屈指弹了弹它的脑瓜子,冷不丁开口:
“是妖?”
沈君临当即训道:“不可对师尊放肆!”
慢慢从位置上起来,轻声讲述着银珠的来历。
“……她是徒儿意外救下的,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与徒儿签订了主仆契约,一直为徒儿效力。”
松开后,小蛇落在地上,轻烟腾起,转瞬变成一名相貌清丽、神态拘谨的白衣少女。
又纯又欲,符合小白花的人设,不当替身可惜了。
沈君临命银珠退下,不想让旁人打扰他与师尊的相处,等人离开后,他们面面相觑,气氛并没有想象中的温情。
谢青筠离他不远不近,做出三缄其口的模样。
沈君临小心问道:
“师尊,怎么了?”
谢青筠无力的扯了扯嘴角,撇开了目光,失魂落魄的笑容里,掺着慈祥与祝福。
“临儿,师尊只愿你过得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