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淳用浑浊的目光看着众人,身子虽然年迈,却挡不住那颗豪迈的心。
他用着重气不足的声音对着众人说道:
“就算我大梁国经历了些许的风霜,依旧能够破而后立,大梁依旧在,朕也绝不会向任何人低头。
赵国要攻打我们,银国不接受和谈,那就打,大打出手,为我们大梁国为我们契丹人,为我们奚族人,甚至为我们汉人,打出一个万世太平来。”
耶律淳鼓励了一番耶律大石,还有萧干,顺带勉励了一番汉人的老臣,还有怨军的郭药师,频频拉近大家的关系。
“药师年少壮,貌颇伟岸,而沉毅果敢,以威武御众,人多附之。
初以武勇四军荐授殿直,从征女真,积前后功”,故升郭药师为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
到了最后,安排耶律大石去负责抗击赵军事宜,然后亲自挽着郭药师的手说道:
“汝乃吾之旧将,视同心腹手足,大梁国之重,托付汝手,定要保境安民,不负朕的重托。”
“是!”
郭药师只是郑重的点头。
郭药师是辽国东京道铁州(今辽宁营口)人,容貌伟岸,英勇善战,沉毅果敢,是一员悍将。
公元1116年,天祚帝天庆六年,渤海人高永昌叛乱,杀了梁国的东京留守,占领了辽东五十多个州。
燕王耶律淳奉天祚帝之命募兵讨伐。
当时梁国和银国战争已经开始,耶律淳招募士兵多为辽东的饥民,受女真兵戈之苦,故将这支军队取名为“怨军”,即为报怨于女真之意。
郭药师就是怨军之中的一位将领。
面对朝廷的平叛大军,郭药师等人杀了怨军头目罗青汉等数人,接受招安。
在此时,郭药师重利寡义的性格和反复无常的特点就已经初露端倪。
怨军在对抗女真人的战斗取得一些胜绩,于是怨军被改称为常胜军,成为北梁极为倚重的一支军队。
郭药师也因讨伐银人屡立战功,官阶累升,从殿直升任为都管押常胜军、涿州留守。
耶律大石和萧干在南边对抗赵军,而郭药师的主力,主要作用于防备女真右路军,虽说不是对方主力,但他确确实实是打了一些胜仗。
但是郭药师也感受到了耶律大石和萧干的排挤,伴随着赵军叛盟,契丹人对于汉臣也是愈发的不信任起来。
原本被郭药师节制的一部分兵马,被朝廷以各种理由调离,甚至填充到了耶律大石和箫干的部下。
虽然是汉人,但郭药师的出生地渤海铁州属于大梁朝统治的区域,这一地区本身就是胡汉杂居的区域。
所以郭药师就有了梁人和汉人两种身份属性,这种双重身份的认知也使得他对于国家和民族的认同感相对契丹人和赵国的汉人来说,没有那么强烈。
虽然在大梁朝内部,契丹人是统治民族,汉人属于被统治民族。
但由于梁朝国力强盛加上相对开明的政策,汉人在辽朝内部的生活还算可以。
但郭药师活跃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梁朝衰落,女真人崛起。迅速崛起的女真人很快击败了梁朝的正规军,占领了大片土地。
深知明哲保身之道,郭药师也是看人下菜的人物,他瞧出来大梁国的国运不长久了,于是动了改换门面的心思。
不过,恩主还在,自然不能背信弃义,接受了耶律淳的召见之后,他便怀揣着不安返回了这涿州。
刚到家没两步,就传来了皇帝殡了天的消息,耶律淳居然在这个紧要关头驾崩了?
作为大将的郭药师,自然是马不停蹄的有赶回去,可等他回到燕京之后,非但没有受到欢迎,反而遭受了冷眼。
契丹人的猜忌更严重了,萧太后深受耶律大石和萧干的影响,非常的鄙视那些汉人臣子。
耶律淳去世后,盘踞燕京地区的大梁朝势力由萧太后掌控。
此时的梁朝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是当朝的萧太后非但没有团结梁朝仅存的势力,反而猜忌起以郭药师为首的一干汉族将领。
于是,这些汉族的将领被羞辱一番之后,只能祭拜完皇帝之后默默的回到了各自的岗位,不敢发出声来。
负责镇守大梁南大门的郭药师当然清楚梁朝中央的这些契丹贵族的想法。
这些汉人的狗不听话,那就换一批人就行了。
郭药师惆怅不已,他直接被人家从涿州赶到了平州,也只能无可奈何,虽然他隐晦的暗示了一下自己的顶头上司箫干,对方却表示要跟大梁国一条路走到黑。
就在郭药师在府上喝着闷酒的时候,这时候外边有人找来,府上的管家说南边来了做买卖的商家,要和大将军做一笔生意。
郭药师正在兴头上面,于是答应了,下来让人家进来一叙。
来人不是别人,乃是楚王身边的大管家胡大山,胡大山穿着赵国的丝绸,大步的走进了郭府,没有露出丝毫的胆怯。
郭药师打量了一下此人,然后这才惬意的说道:
“你是南边的商贾?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还敢来大梁国做生意,你倒是有几分胆量啊?想来在南边的背景也不会小吧。”
“自然,若是没有几分背景,自然不敢跟郭大将军做生意,毕竟我家主人有这个本钱。”
胡大山侃侃而谈的说道。
郭药师被勾起了兴趣,于是便问道:
“噢,那你家主人是谁?要和本将军做一批什么买卖?”
“我家主人自然是想买下将军这个人,金银珠宝,加官进爵,身家性命,通通可以作为筹码送与郭将军,郭将军以为如何?”
胡大山用诱惑的语气说道。
郭药师有些诧异的说道:
“噢!那你家主子可谓是手眼通天呀,莫非是河东的宣抚使,又或是朝中的哪位大臣,总得说出来个名号,否则本将军怎敢信你?”
“我家主人乃是大赵国楚王殿下,大赵国最富庶的两浙路转运司转运使。
这大赵或许还能找出比我家主人更大的官,却是很难找出比我家主人更有钱的官。
我家王爷说了,想必郭将军是个聪明人,识时务者为俊杰,何必为了大梁国这艘破船而葬送自己呢?
再者说了,阁下的恩主耶律淳已死,郭将军和大梁国的情份便算是断了。
如今契丹人猜忌朝廷里面的汉臣,就连你们的丞相都准备投降我大赵,郭将军何不速速投奔明主。”
胡大山一顿萝卜加大棒输出,说出了他的长篇大论。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是贵国的楚王殿下前来说降,他一个远在两浙路东南的亲王,居然还管着北边的闲事,倒也是稀奇啊。”
郭药师有些不屑的说道,虽然他动了投降大赵国的心思,但也不能自降身份吧。
至于大赵的楚王,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郭药师就生出了轻视的心思。
胡大山顿时就明白了郭药师的心思,看到对方不屑的眼神,眉头略微一皱。
笑道:
“有些赵国的军国大事,本不该小人插嘴,可是为了体现小人的诚意,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楚王殿下已经带着三万兵马,不日就要登陆辽东。
具体是先打哪一州,小人就先卖一个关子,请将军拭目以待。
可将军要知晓,战前投诚和战后投诚的待遇可不一样。
前者享受荣华富贵,后者只能唯唯诺诺,任人宰割。
想必将军心中有数,小人就不再多赘言了。”
郭药师顿时感到心惊,赵人挑选的这个时机还真是恰当,恰逢国主暴毙,国内人心惶惶的时候。
赵军不仅大军压境,直逼前线。
甚至还准备了一支部队奇袭辽东。,值此后方兵力空虚之际,有一支奇兵直插幽州城,定能一战尽全功。
郭药师顿时感到心里一阵火热,忍不住说道:
“承蒙楚王看中,末将愿意献出二州之地,并且亲自提兵攻打幽州城,替楚王殿下克复南京。
愿为门下走狗,还请楚王收留。”
胡大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于是拉着他的手开始仔细的商量举义的细节,双方互通有无,在这一过程中,大梁国的贵族们还瞒在鼓里面。
国主已死,他们还瞒着争权夺利呢,哪里还能管得到汉人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
只不过耶律大石他们对于汉人的提防更严重了,因为箫干偷偷的告密了郭药师不怀好意的心思,只是由于没有证据,几句玩笑话也只能不了了之。
耶律大石甚至堂而皇之地在私底下说道:
“前几年两营叛,劫掠乾州,已从招安;前年全军复叛,而攻锦州。
苟我军不来,城破,则数万居民被害。
所谓怨军,未能报怨于女真人,而屡怨叛于我家。
今若诱之入城,遣兵掩杀净尽,则永诀后患。”
一部分的契丹贵族倒是不同意,至此国破家亡之际,耶律大石的提议被贵族们否决了,本来雪上加霜,怎么还能自己人打自己人呢?
当然,耶律大石少不得一阵诘问,最后板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痛骂了郭药师一番,这才放过了他。
郭药师眼神中闪过一丝怨恨的神色,萧太后的不信任,再加上契丹人贵族的打压,更坚定了他叛变的心思。
……
赵梁对峙的前线。
耶律大石爬上了城头,默默的看着不远处赵军营门的方向。
脸上的笑意狰狞。
喃喃自语的说道:
“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光景了,当年赵军五路北伐,照样被咱们打的屁滚尿流,现在赵人以为咱们是没了牙的老虎。
可没了牙的老虎,爪子就不能伤人了吗?须知,老虎终究还是老虎,不会变成病猫。
小瞧咱们,必定会付出很惨重的代价。”
此时大梁国的一名大将出列,抱拳拱手躬身说道:
“元师,咱们的外援已经出马,就等这赵兵上钩了,现在赵军在城外结阵,气势嚣张,不如先挫一下他们的锐气。”
“嗯,那就先让怨军上,先挫一下赵军的锐气,死多一些也无妨。”
耶律大石表情有些木然,仿佛这些人死多少他都不会心疼,事实上也是如此。
为了消减郭药师等人的话语权,耶律大使这些契丹贵族特地抽调了一部分怨军来到前线,虽然国主将他们改名为常胜军,可他们依旧习惯了老的叫法。
一部分大梁国的炮灰在耶律大石鼓舞下浩浩荡荡的出城。
即便对方是派出了炮灰部队。
杨惟忠也不得不应战,一方面派刘延庆上前,组织弩阵,企图杀退这些炮灰。
这些人杀再多都没有意义,所以赵军不希望将精锐消耗在这些无意义的争斗上。
果然,弩阵射杀,很快就灭了一部分炮灰。
耶律大石不以为然,直接派出了一支弩军,悍然与赵军对射,甚至有不少大梁国的神射手充斥其中,朝着赵军努力的攒射
原本步射无敌于天下的赵军,居然吃了不大不小的亏。
刘延庆和幽州城卫戊部队拼杀了大半个上午,最终双方都退却了半里,用一场伤亡惨重的弩战,为双方迎来的喘息之机。
坞壁之外,大队大队的人马散放着。
精悍战士约有千余,每人再配双马,就几乎将坞壁外的空地全都占满了。
到处都是人喊马嘶之声。
西军本就是大赵最强悍之军。
至少目前来说当之无愧的第一。
因为近百年都在一直对抗着党项国,所以他们的装备是大赵最好的,就连战马都不缺,赵军大部分骑兵将领都是出身西军。
坞壁之内还有大桶大桶的热汤被人担出来,腌菜冻肉在汤里加得足实。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箩筐里全是一叠叠的面饼。上面盖着皮子保暖,掀开皮子抓两张都觉得烫手。
大战将临。
杨相公杨太尉肯定先要让弟兄们吃顿好的,多多少少有口肉吃,有碗热汤,饱死总比饿死强。
一处供应吃食的地方,主管此处的军将忙得皮帽子都摘下来了,头顶冒着热腾腾的白气,在大声呼喝伙头兵们将更多吃食送过来。
西军们这几日吃的都是冷食,饥一顿饱一顿没个准数。
下马缓了一阵之后,个个吃起来都是狼吞虎咽,简直都有些供应不及。四下都是一片稀里呼噜大声喝汤的声音。
下马缓了一阵之后,个个吃起来都是狼吞虎咽,简直都有些供应不及。四下都是一片稀里呼噜大声喝汤的声音。
陕西诸路,一家数代都为西军效力,男子活不过三十,一堆寡妇同处而居的景象,比比皆是。
接下来便是同梁国在主战战场上拼杀一场,大丈夫功劳马上取,皆是真刀真枪,硬桥硬马的拼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