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曹彰与夏侯惇见面的时候,桓范也暗中来到了田豫的府上。
此刻雪花依旧飞舞,桓范与田豫二人相对而坐,案几上茶水热气漂浮,案几旁火盆暖意洋洋。
“将军如今新立大功,拜破虏将军,可算是风头正盛,前程可期啊。”
桓范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他倒是一点也不着急。
“尚好,承蒙邺侯恩遇,又得广平侯提携,稍立功勋,得以至此罢了。”
田豫也是同样地谨慎,言辞极为保留,虽然对方已经明言是曹彰的人,他依然不动声色。
“呵呵。”桓范笑了笑,拿起案几上的茶具,品了一口,又扭头看着帘外飘舞的雪花。
“听闻将军曾经少年时跟随过刘豫州一段时间,后因故而别,至此再也未曾跟随,不知是否有这事?”桓范也不看田豫,就当做闲聊一般。
“确有此事,豫当初跟随刘豫州之事几乎人尽皆知。”田豫也不讳言,极为坦诚,毕竟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那,不知道将军以为刘豫州是何等样人啊?”桓范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道。
田豫微微锁眉,刹那间舒展,端起茶具,慢慢地品上一口,好似在组织语言。
其实田豫心中只是在估量桓范问这个问题到底是何用意。
“刘豫州有英雄气,当年武桓侯亦称之为英雄。”
田豫依旧谨慎,甚至借用曹操的话来回复。
“不错!”
岂料桓范将手中茶具一放,忽然高声肯定,言辞铿锵,将田豫搞得有些发蒙。
什么意思?
就在田豫疑惑之时,只听桓范继续说道:“刘豫州有英雄气,能得人死力,可为明主,昔日武桓侯同样如此,神武雄才,士人归心!此二人者,皆明主也!皆英雄也!”
田豫一些就更懵逼了,哪怕他文武兼备,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桓范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要特意说这个?
毕竟,按目前情况来说,刘备依然是曹氏的死敌,曹操的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忽然,田豫只听桓范话锋一转:“将军昔日从刘豫州,却因故而别,不能得仕明主,致使岁月蹉跎,后从武桓侯,得以再仕明主,可惜武桓侯却意外死于沙场之上!如今将军在北,妻儿老小皆居于此,刘豫州在南,终究难续前缘,难道将军蹉跎了前半生,还要再蹉跎后半生吗?”
桓范说话非常快,且句句铿锵有力,直指田豫之心。
“呵呵,适才我便说了,承蒙邺侯恩遇,又得广平侯提携,豫已心满意足,哪里谈得上蹉跎后半生?阁下莫要再此般言语。”田豫再次避开桓范的问题。
桓范也不恼,嘴角浅笑:“将军难道不知?邺侯固然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闻强识,才艺兼该,但却少了些旷达之度,更少了些果决器量!且如今乱世绵延,汉家天子秉政,河南之地非曹氏所有,以邺侯之才具,如何平定天下?将军不是蹉跎后半生,又是什么?”
田豫默然不语。
“此番田畴下狱,便是邺侯器量不足,威严不能自信所致!广平侯继武桓侯之神武雄才,用兵如神,唯才是举,故能屡立功勋,威震天下,内安百姓,外慑诸夷,而邺侯只知忌惮其功高难制,行小人之举,二者高下自明!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广平侯他日必能掌权曹氏,争雄天下,将军岂无意乎?”
咚!
桓范如此直白的话语,将田豫吓了一跳,适才微微拿起的茶具顿时脱手落下,所幸离案几不高,未曾倾倒,只是洒出了点点茶水。
田豫听着桓范不说话,眼神闪烁,脑海之中电光火石,飞速运转。
桓范不以为意,闭上嘴巴,重新慢慢喝起茶来。
静谧良久,田豫喉咙中忽然蹦出一句话来:“阁下是何时效命广平侯的?”
桓范一听这话,顿时咧嘴一笑,心中已然有数,答道:“幸遇可事之主,而交臂失之,非丈夫也。我自然是认为广平侯是‘可事之主’时效命的。”
桓范说完,又紧接着道:“将军此前跟随广平侯历战边塞,当知其为人,临难不惧,奋勇当先,对麾下厉且义,对士卒严且仁,能纳谏,善决断,大有武桓侯之风,此等人物难道不值得效命吗?”
田豫听罢,点点头,他心中明白桓范说的都对,即便是他自己所了解到的,曹彰有时候有些刚愎自用,事前懒得解释,但都不是什么大问题,确实极具曹操风范。
另外还有,在河东之时,明明曹彰不想追击司马懿,但是由于夏侯楙立功心切的坚持,曹彰依然允许了他的请求,进而改变了作战方略,更让作为旁观者的田豫看到了一丝当初刘备对待部下的影子。
田豫心中无数念头涌上心头,眼神飘忽间,忽然看到茶水中自己的影子,想起自己已然人到中年,的确正如桓范所言,蹉跎了前半生,难道还要再蹉跎后半生吗?
“敢问广平侯有何吩咐?”
耳闻田豫所言,桓范顿时喜上眉梢。
这次是真正的欢喜!
“将军暂时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做好自己便行了,一切凭心意行事便好,广平侯自有安排。时候不早了,今日范幸不辱命,也该回去复命了,将军,告辞!”
桓范不敢久留,恭敬行礼,便要告辞。
田豫拱手回礼:“还请回禀,豫,愿效犬马之劳!”
二人相视一笑,桓范即刻离去,留下田豫负手望着帘外雪花,拳头不由得握紧,脸色既轻松,又郑重。
若是武桓侯尚在,我或许还能位至一州之主,得以施展所学,在史书上记上一笔,如今邺侯掌权,呵呵。
更何况我一身所学又岂是一州之主所能尽情施展的?
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总得有些追求才是!
我既不求高官厚禄、家财万贯,更不求权势滔天、人人畏惧,不过是想要一个能够施展所学的机会,能尽情施展我的才华罢了!
曹彰,我既然蹉跎了前半生,那便用后半生来与你一起赌一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