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眼前严整的军营,营内传来的阵阵暴喝,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脸色略显憔悴的曹彰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翻身跳下忽雷驳,曹彰牵着缰绳一边活动着大腿,一边向营门走去,身后数十骑亲卫亦立即下马,紧随其后。
“请禀报征南将军,曹彰有要事求见!”
曹仁治军法度严明,即便是曹彰,也不会刻意去违背他的做法。
营门士卒自然知道曹彰是何人,立即前往通传,留下曹彰在营外假寐养神。
不一会儿。
“子文何以至此?”
人未到而声先至,曹彰睁开双目,看着正迎面走来的曹仁:“叔父雄健,声若奔雷,气魄更甚往昔啊!”
紧接着曹彰又对与曹仁一同出来的赵俨恭敬地叫了一声伯然将军。
略作叙旧,曹仁便让人安置曹彰麾下亲卫,自己则带着曹彰和夏侯楙往大帐而去。
入得帐中,二人各自坐下,稍稍寒暄几句,便即进入正题。
“子文此时不是应该在邺城吗?邺侯领军出征,将邺城之事委于你、温恢、吴质三人,你怎么有时间到我这儿来?”曹仁话说得随意,脸色却很正经。
曹仁又不是傻子,对于曹丕与曹彰之间的事情,多少还是有感觉的。
再加上之前田畴那事,闹得沸沸扬扬,把病入膏肓的夏侯惇都惊动了,还让夏侯惇死在了政事堂上,但凡不是蠢货,都能嗅到萧墙之内的不寻常。
“实不相瞒……”曹彰也整敛笑意,正色道:“叔父,我是从高唐连夜赶来的,数日之间加起来恐怕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只为了争取一点点时间!”
嗯?
曹仁闻听此言,顿时眉毛隐隐一挑,顺着曹彰的话问道:“什么时间?”
“叔父,此次青州之战,很可能是汉军故意设下的局,引我军兵入青州,而后谋之!”
“何以见得?夏侯妙才得徐宣之助,屡战屡胜,数败刘靖,我即便身在内黄,亦有所耳闻,如今邺侯领大军亲往援助,更是千钧巨力使出,欲一举收复青州,形势大好,何来‘汉军故意’之说?”曹仁斟酌了一下用词,质疑地说道。
“叔父,且听我慢慢道来!此前……”曹彰随即将自己收到程武的来信,以及信中内容,还有自己的猜测和向程昱所做的求证,一一道出,不敢有丝毫隐瞒。
曹彰深切地明白自己此行的目的。
他不是为了来跟曹仁吹牛的。
他是要来争取这位曹军梁柱的支持的!
是要来争取内黄兵马的支持的!
曹彰话一说完,大帐之中,顿时陷入了一丝诡异的气氛,安静地可怕。
曹仁赵俨俱皆眉头紧锁,似乎在苦苦思虑。
片刻之后,曹仁挥挥手,示意帐中众人尽皆出去,只留下他自己与曹彰二人。
夏侯楙看了曹彰一眼,见其点头,也随之而出。
众人出帐后,曹仁认真地看着曹彰说道:“二荀之能,我素知之,仲德先生的本事我也是了解的。子文,对于你适才所言之事,我本人是倾向于信任的。但是……”
曹仁话锋一转:“但是,仅仅只凭借只言片语,些许推断,你便要这般冒险吗?你此番来内黄,是来要兵的吧?你自己心里清楚明白,你与邺侯二人之间已然裂隙难掩,你有没有想过,不论你与仲德先生的判断是否正确,此次青州之战是否如你所言,也不论你能否达到目的,力挽狂澜,你都与邺侯,也就是你的兄长,你们之间将不再有丝毫缓和!”
曹仁从来都不是一个莽夫,相反,其人文武双全,果于决断,能当大事,对于曹彰的目的三言两语间便已经知道得清清楚楚。
曹彰默然。
呼!
数息之后,曹彰长出了一口气,郑重地看着曹仁,说道:“叔父所言,我心里明白。然而,我既然不眠不休地连日奔波,亲自追赶大军,告之实情,便已经是做了决断!”
“人生在世,倘若心都不能安宁,那还有什么意思?河北数万二郎,我既明知前方沟壑纵横,若是眼睁睁看着他们跌倒下去,岂能让我心安?”
“丈夫功名马上取,将军百战方封侯!我想要的东西,自然会凭本事去拿,我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自然会凭本事去争!”
“我如今已然念头通达,行事只需,不负于己,不愧于人!”
“叔父既已知晓彰之来意,还请叔父助我!”
曹彰说罢,抱拳相请,言辞铿锵,心中真挚之意溢于言表,绝无半分虚假。
曹仁听罢,看了看曹彰,只觉得曹彰似乎早已不是昔日的少年,随即又紧锁浓眉,心中犹豫踌躇,平日里果于决断的他竟一时半刻犯难了。
“也罢,你连日奔波,便先在营中休息一晚,我此时心中难决,待我思虑之后,明日一早,答复于你!”曹仁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多想想。
虽然他根本没有什么站队的意思,仅仅是认为曹彰的话有道理罢了。
数万河北健儿,赤壁之战后大军尽丧,这就是曹氏最根本的力量所在了!
但是,一旦曹仁应了曹彰,那外人如何看他?曹丕又如何看他?
一切都并非是那么简单的。
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说解释就能解释得清楚的。
“多谢叔父!”曹彰也不多言逼迫,此时此刻,曹彰只能寄希望于曹仁的决断了。
随曹仁的亲卫来到休息的营帐,曹彰也不管其他,直接倒头就睡。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奔波,即便是曹彰,也有些受不住了,实在困得不行。
而在曹彰舒舒服服地补觉的时候,曹仁却失眠了。
望着头上的帐篷顶,曹仁双目有些失焦,一手枕着脑袋,一手按在胸口,躺在榻上却是丝毫没有睡意。
“将军可歇息了?”
忽然,一道声音从帐外传来,将曹仁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伯然?他怎么来了?
曹仁一下便听出是赵俨的声音,对于这位老搭档,他熟悉得很。
“伯然,进来说话。”曹仁翻身而起,随手搭了一件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