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自从那日知府大人被人当堂爆出所得那《簪花仕女图》为假后,便顿觉颜面扫地,闭门谢客几日。那他提议举办义卖会一事,也就这么无疾而终了。
王知府在府衙内休息几日后,见外面并未传出什么流言蜚语,顿觉安心了不少。便令家中管家去唤那慕王氏到府。
慕王氏一进入府衙内堂,便见到一茶杯迎面砸来。她急忙向旁边一闪,“砰“的一声,茶杯落到地上,碎片四散。
“你这个蠢妇,这次可害苦本官了!”王知府厉声骂道。
慕王氏自知理亏,在旁边讷讷地说道,“小弟,原谅姐姐这回,这事我也实在是不知情啊!我也是被人骗的啊!”
“哼!愚不可及!你且把那件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不准有任何遗漏,想清楚了再说。”王知府命令道。
慕王氏思索片刻后,便开始向弟弟讲叙她家是如何得到那幅《簪花仕女图》的。
听完慕王氏的叙述,王知府推敲一番后追问道,“阿姐,现在那家集宝斋可还开着吗?你就没去问问看吗?”
“这个,这个,我有叫人去看过了。不过那店已经关了几日了。当时我也没当回事,想着不是还有幅画吗!再说弟弟,我那店铺也只是抵押在那,又跑不了的。”慕王氏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你还真是大事糊涂小事精明啊!一天天地尽干些糊涂事。当年你家老爷给你留那么多家店铺,如今是搞得家家经营不善。那还不如当年交托由娘家来帮你打理,也不会搞成如今这副样子。”
慕王氏听了这话,就不乐意了。心想进你口袋,我还拿得回来吗!这回那画要不是娘给贴了体己,又给你许了诸多好处,你都还想白拿呢!结果如今事情搞砸了,你还来怪我。但毕竟弟弟如今掌一州之事,以后儿子进学为官还得靠着娘家。她也只能沉默不语,心里抱怨个一二。
王知州马上命令手下衙役去城东集宝斋搜查,同时吩咐书吏去查阅府衙登记档案。
半个时辰后,有衙役来报,说那集宝斋早已人去楼空,关门许久。据说那掌柜的月前就回乡探亲了,至今未归。
而书吏调阅府衙卷宗,发现慕王氏那家被抵押的店铺的确尚未变更归属,店铺现在还在那慕王氏名下,也一直没人前去催帐。
“小弟,你看,我就说嘛!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那店铺又不是长脚的鸟雀,飞不了。而且我儿当时只是暂押那店铺,回家筹钱而已,钱筹齐了,店铺自然能回来。”慕王氏听到书吏的回禀,得意洋洋地说道。
“愚妇,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蠢姐,真怀疑娘生你时被驴给踢了,这么不长长脑子!”王知府听得家姐那番无知言论,气得火冒三丈。“那你现在店铺契约呢!怎么不在你手上了!如今就算你钱凑齐了,也找不到人赎,还尽在人前卖弄!什么叫抵押典当,你什么都不懂,我看你们慕家产业迟早让你给败光了!”
慕王氏一听这话,立马收住了口,脸也耷拉了下来,恳切地请求道,“小弟,你这回一定要帮帮姐姐,抓到那个天杀的!姐姐可只有那些东西傍身了!”
王知府被烦得只能同意帮忙。他也知道他那姐姐只会些小算计,还自认为聪明。要不是娘家给她兜着,只怕也没如今这好日子。
如今他也只能吩咐文书多加留意,一旦有人过来登记变更,立马拿下。至于那幅画估计也只能烂手上了。
本朝商贸业虽然极为繁荣,对于商业文书的处理也极为严格规范,这类典卖契约本该去府衙留底备注。但是由于连年战乱,官府收取的契税也日益增加,使得如今买卖双方更喜欢私下草契交易产业,从而逃避契税。
王知府也知那外甥做了这等偷取之事,必然心虚。别人一说和,可以私下抵押,不用官府报备,到时还上钱即可。他必然是欣然同意,这才造成如今这局面。
但那店铺契约既然已到他人手中,那人又久久不来登记。过个百日,若不补交契税,一旦被人告发,慕家那店铺必会一分为二,一半归告发之人,一半官府充公。如此一来,进退两难,只怕家姐会一场空。
而他那笨外甥又将那典卖契约交由那小厮保管,如今小厮又跑了。问他当日何人作保,他又一无所知。看来,他是中了别人的圈套。
“真是读书读呆了!”王知府愤愤地说道,如今这事极难处理,他那外甥私自典卖母亲名下的产业,本应按律当偷窃处理。
如果此事一旦公开,那外甥的功名前途必毁于一旦。到时家姐又会回家向母亲苦诉,他有得头疼了。
王知府在府衙等待数日,久不见有人前来处理那间店铺,而那集宝斋的掌柜又一直没有消息,心中越发有些着急了。
直到月末,城中的袁家当铺前来府衙办事,登记的正是慕王氏的那家店铺。王知府命令衙役将那袁掌柜带到堂前,拷问一二。
那袁掌柜进到那衙门大堂,就被左右衙役们打了十下杀威棒,顿时身上衣裤血迹斑斑。
王知府端坐在堂上,手拿惊堂木一拍,怒斥道,“大胆刁民,竟敢勾结贼人,该当何罪!”
“知府大人,冤枉啊!小人在城中一直本本份份做生意,从不曾勾结什么贼人,街坊四邻均可作证!”那袁掌柜在堂下喊冤道。
“那你今日所拿的店铺契约从何而来?那可是贼脏!”王知府叱问道。
“知府大人,那店铺契约是前几日有人拿来当铺死当,小人并不知它与什么贼人有关啊?而且当日那人手续齐全,小人也是按行规办事,并无差错。”
“既然如此,当日那贼人用《簪花仕女图》换了慕王氏的店铺,然后用那店铺从你那死当了些银钱。简单来说,就是你用银钱买下了那幅画,可是如此?”王知府总结道。
“知府大人,这个可不能这么算。……”堂下袁掌柜回答道。
王知府并不听从辩解,只是强行要求用那幅画抵换店铺契约,不然就认定他与贼人勾连,骗人钱财。那袁姓掌柜眼见无处说理,只得自认倒霉,含泪收下那幅画。
这时,堂外有牙人前来举报,所报之事,正是慕王氏那家店铺私下典卖一事。
王知府心知这回麻烦了。若是按律法,私下典卖,漏交契税,那店铺绝对收不回来。若污那牙人与贼人勾结,他又与城中诸府均有往来,消息传扬出去,对他的官声也是极为不利的。
他思索良久,不如就此将那慕王氏店铺暂时充公,一来显示他公允,铁面无私。二来只要他稍作运作,到他手里也非难事。现在关键还是那牙人之口,所幸当日府衙鉴画之事,众人顾忌他脸面并无外传,倒还有操作的余地。
王知府想定计策后,便唤那牙人到堂上。告知他所举报的店铺涉嫌重叠典当,本应按盗窃罪论,但体恤牙人不知实情,可从轻发落。而那袁掌柜作为买主,也是被人欺骗所至,买卖不成,依法退回钱银。但因慕王氏也是受害者,对此豪不知情,就以画补偿袁掌柜的损失。但那家店铺涉嫌贼脏,需暂时由官府处理。
就此那店铺被那王知府收入囊中,并未归还那慕王氏。慕王氏也曾向弟弟多番讨要,但王知府推说现已充公,等抓到那集宝斋掌柜,必会归还。而且家姐经营不好店铺,由官府暂管,她也能省心些。外甥偷典母亲的店铺,本应按偷窃罪论,他已经法外开恩了,此事更应低调处理。
慕王氏也知这只是弟弟推脱之辞,但事关儿子前程,也只能作罢。
这桩案子没过个几日就被人给传了出去,城中百姓私下议论纷纷,说这王知府真是一狠人,不但坑了外人,连自家亲人也坑。难怪年年被人告状,但年年无事,就是不倒台,俗称“不倒翁”。
慕义浦听到此事后,也觉得很是亏欠那袁家掌柜。如今此事尚在风口浪尖,只能过后慢慢补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