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湄还是对梁弈这种明目张胆不加丝毫掩饰的偏爱有些不习惯,只得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同沅梨说话以遮掩自己的难为情。
梁弈单手拄在茶桌上,用指节托着下巴,专注地看着姜湄。
景晟看着两个女人聊的话自己也插不上嘴,便撒开了姜湄的裙摆,向梁弈靠了去。
景晟同梁弈郑重地行了个礼,嘿嘿笑道:“师父,十多日不见,徒儿想您想得紧呢。”
梁弈没看他,把他的小脑袋往旁边拨了拨,“这会才想起为师来,靠靠边,别挡着我瞧美景。”
景晟撇了撇嘴,厚着脸皮继续说:“徒儿这几日是算得上勤奋的,徒儿把师父您同叶桓近些年打的每一场仗的战报都细细研读了一遍。”
梁弈终于瞥了他一眼,慵懒地眨动着那双桃花眼问道:“哦?可看出什么心得了?”
景晟清了清嗓,正色道:“绝影谷那一战,师父以少胜多,不仅缴了十车军粮,还打得叶桓半年没再敢出关。”
梁弈听他提及自己当年的捷战,瞄了瞄正与沅梨探讨着那碗蒸蛋的姜湄,故意提高了声音说:“啊!你说的是我大败叶桓七千梁兵的那一战啊,若非你提起为师都快忘了,你可有猜出为师是如何做到伤亡不足越军十分之一的?”
姜湄和沅梨都被梁弈突然拔高的嗓门吸引得转过了头,姜湄仿若能洞悉一切的美目中秋波横扫而来,梁弈却完全没有心思被拆穿的窘迫,坦荡地将目光迎了上去。
他正苦于不能自吹自擂地向姜湄讲述自己的光辉战绩,又怀着想彰显自己处处都比叶桓强的好胜心理,梁弈琢磨着收个聪明绝顶的徒儿,还是有不少好处的,至少时时事事都能帮衬上自己。
景晟老实答道:“徒儿想了多日,却未曾想通其中关窍,还望师父指点。”
梁弈迎向姜湄的眼神,口中却不忘给了提示:“你仔细想想,这边关何物无处不在?”
景晟思虑了一会,试探着问:“师父,可是风沙?”
“不错。行军作战,不仅要知己知彼,更要知天时知地利,你师父我在边关摸爬滚打了这些年,已是能随风向风力辨别出近日的风要往哪刮,刮多大。”
“脑子是个好东西,有时动了脑子,便能省下力气,我只需在绝影谷上风向守株待兔,叶桓的兵迎风而来,打将起来更是被风沙迷得睁不开眼,哪还有还手之力。”
景晟听了恍然大悟,恭敬地又揖了一躬:“徒儿谢师父点拨。”
几人正说着话,此前的鬼卫前来通报道:“殿下,已按您的吩咐把人带上来了。”
梁弈起身走到姜湄身前伸出手,“走吧,带你去见个人。”
几人随着梁弈到了城墙下的空地上,两个鬼卫架着一个发丝花白散乱的男人走了过来,到了几人前方站定后,把那人押跪在了地上。
姜湄见着此人身着越国官袍,惊异地睁大了眼,景晟更是一眼认出这是越国州府太守的官袍。
景晟忍不住出言问道:“师父,这是……”
梁弈轻握了握姜湄柔软细腻的手,沉声说道:“我答应过你湄姐姐,要为岭北那些女子讨回公道。此前对天沐关驻军仍有所忌惮,不敢闹出太大响动。”
“如今叶桓已卷了铺盖退去了岭南,便不用再抱有诸多顾忌了。如此丧尽天良的狗官,仗着天高皇帝远便纵子为非作歹,为了刮敛钱财竟视人命如草芥,视女子为货物。”
“既越国不能管束好自己的‘父母官’,我便借花献佛,全了对湄儿的承诺。”
姜湄轻掩了口:“这是……宁朗之父?”
景晟也揣测到了眼前之人便是岭北太守宁为远,那个亲手播下罪恶之种的人。
宁为远尚且不明情势,自己只是搂着新纳的第十三房小妾美美的睡了一觉,却迷迷糊糊的被几个身法诡异的黑衣人掳到了边关。
鬼卫此前脱了他的褥袜塞进了他嘴里,这会刚扯了下来他便一边干呕一边说道:“呸,呸,尔等何人,竟敢私绑朝廷命官,此处又是何地?”
梁弈冷笑:“宁太守眼力似是不太好,大越国赫赫有名的第一险天沐关都认不得?”
宁为远听了这话,气焰瞬时嚣张起来:“好啊,你们是哪一营的兵将?我不与你们废话,怀远将军呢?我要见他!”
梁弈挑了挑眉,讨厌的人嘴里说出更让人厌恶的名字,听起来更加刺耳了。
“你找叶桓?那可是不巧,他已夹着尾巴回了岭南,宁太守今生怕是无望与怀远将军相见了。”
“那……那你们是谁?”宁为远仍撑着气势,可渐渐发白的嘴唇却出卖了他此时心中的慌乱。
景晟面对着作恶多端的奸臣,气得小脸都有些微微颤抖:“宁为远,岭北百姓本就困苦,你身为地方父母官,非但不曾带领百姓自强自立,反倒草菅人命,主导拐卖女子,豢养瘦马之事?”
“便是你们这些蛀虫,把越国江山啃噬得千疮百孔,如今门户大开,国将不国,你可满意了?”
梁弈感觉到自己被误伤,轻咳了一声。
宁为远听着景晟掷地有声的一字字指责,面上虽有讪色,却仍理直气壮地反驳道:“你这小儿懂些什么?岭北气候干燥,不适农耕,每年要上缴朝廷的粮食却是一点不比别个州府少。”
“若非我靠着瘦马的买卖,去填岭北根本缴不齐税款的窟窿,我连头顶乌纱都难保。”
“更何况,那些女娃若是不被发卖出去,留在她们那穷得都揭不开锅的家里,能活到嫁人那都算命大的,谁家口粮不是紧着男娃吃,她们若不做妓,饿都得活活饿死!”
景晟被他一番话气得小脸通红,见着宁为远丝毫不知悔改的样子,不难想象如今越国还有多少与他一样的地方官员,越国朝廷的腐烂发源于根,如今已病达树梢了。
梁弈出声提点道:“治国之道,亦囊括驭人之道,一国之君永不能保证自己手底所有官员都是正直良善,刚正不阿之人。”
“这人纵容宁朗行腌臜事,与越国朝堂从未因地制宜,制定符合当地的管理制度有关,亦与当地多年以来的具体形势有关。为天下念,切记要结合事物之关联,才能想通个中关窍,精准直达产生此后果的症结所在。”
景晟听了梁弈的话,若有所思,梁弈却转头问向姜湄:“依湄儿看,此人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