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父子二人陷入了沉思,梁帝叹了口气,向梁弈说了近日一直扰他烦心之事。
“前次与罗刹国主通信,他话里话外的意思说的是可以不理会蚩丹的求援,但为稳固两国邦交,想向孤求娶公主。”
梁弈惊愕:“求娶的是哪个?”
梁帝面色阴沉,心绪翻涌,一连咳了好一会,梁弈为他渡了些热气缓和了胸口的凉意,梁帝才又说。
“月璮打小顽劣,孤对她也纵容了些,世人皆道孤宠爱月璮多过云襄,罗刹求娶的,自然是月璮。”
“只有嫁了他们认为孤视为掌上明珠的公主,他们才能安心些,你这些年兵带得好,如今又不费什么力气就灭了气焰嚣张了百年的蚩丹,罗刹人如何能不惧。”
梁弈咬了咬下颌:“这与要月璮去罗刹做质子有何区别。”
梁帝沉默了会,声音中尽显老态与无力。
“孤老了,便是如今剜了蚩丹这块腐肉,国内形势仍然算不得大定,若要你即位,你势必要卸去兵权,如今倒是进退两难了。”
“若是想稳住罗刹,怕是只有答应送嫁公主这一条路了。”
梁弈看向梁帝,在他印象中,这个无所不能的父皇,两鬓已掺了银丝,他压抑着咳嗽,脸色憋得通红。
他已经尽他所能为梁帝排忧解难了,可说到底,治国无易事,纵使强大如梁国,依然有许多匿在繁华昌荣表象下的难言之隐。
梁帝拍了拍梁弈肩膀,扯了个有些虚弱的笑。
“此事不急,父皇还能与罗刹国主周旋一段时日,倒是你和湄丫头,也算苦尽甘来了。”
“有人相伴,人生自是苦短,孤也不欲再耽搁你二人婚事了,且不说如今湄丫头名满都城,便是再有人拿她从前身世做文章,孤也帮你们扛了。”
梁弈本该欣喜若狂,可看了梁帝这副样子,心里反倒沉痛了起来。
起身撩袍而跪,冲梁帝恭恭敬敬叩了个头。
“儿臣谢父皇成全。”
梁弈尚且未归,一道圣旨便先行送至了澜澈苑。
接到消息的众人与府门处跪了一片,孙敬笑意吟吟的宣读了梁帝亲手所书的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民女姜湄,淑慎品端,勤勉柔嘉,雍和粹纯,含章秀出,贞顺自然,功及社稷,泽被百姓。与皇三子梁弈相协解奉安之困,解百姓之危,感情甚笃,天昭地鉴,佳偶天成。今赐皇三子正妃位,赐册封礼,皇辇送嫁,次月廿二完婚,钦哉。”
姜湄原以为是因为梁弈大获全胜而归,梁帝给了赏赐,却没想到竟是道赐婚圣旨,听着听着脑中便一片空白,呆住了。
地上跪着的众人听完,再难掩欣喜之情,垂着头相互交换着眼神与笑意。
孙敬宣读罢了,看姜湄还没有反应,摇头笑了笑唤道。
“姜姑娘,还不领旨谢恩?陛下这给的可是公主出嫁的平礼,还叫咱家列了单子,给姑娘添做嫁妆呢。”
姜湄这才微张着唇瓣,眨动着美目从孙敬手中接过了明黄色的轴子。
“民女……民女谢主隆恩!”
姜湄眼底有些发酸,梁弈走后,梁帝待她一直很和善,两人时常下棋下着下着便忘了时辰。
姜湄也不是为了争个输赢,后来熟络些了,还会给梁帝讲解布棋思路,落的错子错在了何处,梁帝学得用心,棋艺还进益了不少。
她没在姜枫年那里体会过寻常人家父女相伴的滋味,不知是爱屋及乌还是因着与梁帝投缘,竟有几分把他当作亲父看待了。
原她以为这只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却不想梁帝竟愿以如此重礼相待,不管他是因为爱重梁弈还是因为自己,她都动容不已。
众人还以为她是因为心愿得偿而致,却不知她心底真实的情绪。
梁弈与梁帝有诸多要事相商,给姜湄送了口信,说晚膳在宫里用,姜湄带着众人吃晚饭时,向众人公布道。
“距我与殿下的婚期还有月余,过段时日可能就要忙起来了,所以我想着,便由我做这个主,把瑞秧和段旻的婚事先办了。”
瑞秧听姜湄没跟她商量就当着众人的面把此事说了出来,俏脸顿时涨红:“小姐!你怎么……你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事来了!”
姜湄轻笑:“你不急,有人急。若是等到我与殿下婚礼后再操办,怕是要等到下半年了。”
“我倒是原本想把我们四人的事一同操办了,只是如今陛下给了这么大的恩典,当日澜澈苑宾客少不了,恐有不便。”
黎诺安笑着拍了拍手:“那敢情好,连着喝两个月喜酒,瑞秧与段旻的婚事也可以参照我和雪桥的,就我们这些人,热闹热闹。”
姜湄点头:“这婚礼也不小,阿弈归来,过几日鬼卫们也尽数都能回来了,你们百十来号兄弟重聚参宴,也够咱们忙活几天的。”
段旻笑得倒是宽心:“全凭小姐做主。只是段旻有个不情之请。”
“那群浑小子忒能喝,平日里没少受属下的气,要是让他们逮着这机会,非得喝死属下不可。”
“属下没殿下的海量,还请小姐赏几坛子青梅酒,助属下蒙混过关。”
瑞蓉捂嘴咯咯笑:“瑞秧姐,你未来夫君太坏了。”
景晟点头附和:“大丈夫确是得能屈能伸,要不可不得耽误入洞房不是?”
姜湄睁大了眼看他:“这都是谁教你的!”
景晟啃着香酥鸭腿答:“师父啊。我问师父黎姐姐成婚那日做甚要灌醉赵叔,他说灌多了就洞不了房了,要不然他看着眼红。”
黎诺安怒气冲冲的同姜湄嗔道:“姐姐!你能不能管管,殿下他怎得那么小心眼!不行,你二人成婚那日,我非得让雪桥把这仇报了不可!”
姜湄面有讪色,看了看门外渐晚的天色,拍了拍黎诺安的手背。
“安安别气,晚上我教训他。”
晚上梁弈哼着小曲回来时,月亮已上了树梢,为了免去耽误功夫的寒暄,他又做了梁上君子,匿在夜色里回了涤心斋。
值守的鬼卫隔空相望,他们日夜守卫,每每终于见着点异动,却都是梁弈,这差事做得,无趣,想回战场杀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