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流民(5)
安置流民的政令一下,沧州的流民一下子多了起来。由于丈量土地,登记造册一堆事情没能够完成,流民也一下子不能够妥善安置,只能搭个简单的棚子,由州县出粮食,办个施粥厂赈济着。
刚刚发下赈济粮食不到两日,一名吏员慌张跑来,说流民闹事了,将施粥厂给砸了……徐清思考一下,难道,是赈济粮的用词不对?
天朝自古以来好面子,就算是贫苦人家也不例外。要是某年收成不好了,一家人粮食吃没了,等着别人接济。但是,待到地主送过来粮食的时候,必须说借的,有借有还,要是说接济,立马翻脸,救命的粮食也不要了……
徐清出了府门时,外头已调了一队官兵,又见到沧县县令邵登赶了过来。相互了解了一下情况,都说麻烦,二人一并往流民安置地匆匆而去。
安置地地头是在一处河滩边上,现在闹事已是结束,徐清走在前面,但见两三百名老百姓被衙役看押着,这些老百姓在如狼似虎衙役看视下,无助地哭泣着。还有五六十名青壮,赤着上身被五花大绑,跪在河滩上。
虽然是青壮,但这些人脸色多是赤肿,眼窝深陷,红果的身子都是瘦干干的,一旁官差喝道:“哭什么哭?刺史大人来了,尔等还不快跪!”
那边两三百名百姓都是朝身穿绯袍的徐清跪下叩头,然后口呼冤枉,喊冤之声震天。徐清沉声道:“尔等喊够了没有?”徐清一语即出,河滩上下鸦雀无声。
“有何冤情?你来说!”徐清点了一名被五花大绑,面相老实的瘦汉子。这大汉见徐清一身绯色官袍,其他官员连县太爷也他在面前战战兢兢的样子,心底惧得十分,颤栗得说不出话。
“还有没有会说话的?”徐清不满地道。众百姓你望我,我望你,这才推了一老者道:“刺史大人,草民等都是幽州屏风拗人,前些日子糟了匪祸,全拗屋子没有了一间,草民虽逃得性命,但儿子媳妇都给掳走了,剩下我糟老头子一个人,地里庄稼少了,仓里一粒米都没留下……”
一旁邵登见了这老生的戏份来了,不耐烦催促道:“这些没要紧的话,就不要啰嗦了。”
老者擦干泪叩头道:“是,草民啰嗦。刺史大人,这招收流民,粥铺施粥乃刺史赐给的恩德,但你看这施得是什么粥?麦糠麸皮也就罢了,草根树皮我也忍了,那石子,沙子,糯米土也是人吃得?”
——徐清微微皱眉,又听老者说到:“刺史大人,小人在寒风里站了一日,等得浑身都没劲了,方领到一碗粥,但粥里的米,老朽数了数,连十粒……十粒米都不到。”
众位被绑缚着的汉子又是齐齐喊冤:“草民等实在没有办法,活不下去了。”
——徐清闻言道:“将粥锅端来!”
两名官兵将粥厂的粥锅抬来。这粥锅初看官兵抬起甚沉的样子,徐清还觉得颇为疑惑,但待放在面前时,徐清再一看眼,大缸里只是一锅混浊液体,粥米不知何处。
一旁邵登拿起勺子往粥锅里一搅,竟还没搅出什么能吃的东西来。也徐清起身,亲自取过勺子,在锅底中才沉沉一捞,才捞出满满一勺‘实物’来。但见勺子里都是树皮草根,而黄米不到半勺,比砂土还少!
“粥厂司吏何在?”七名鼻青脸肿的官吏,一排跪在徐清面前。
“你是哪个衙门的小史?”徐清指着一个老吏问道。
那老吏员叩了头道:“回刺史大人的话,小人在沧县户房任小吏,从前隋起,至今十一年。”
南北朝朝廷更替的快,但是一帮子文官不会变,前隋到现在,沧县几经易手,县令换了几个,但各房的吏员却不变。
“十一年,也是衙门里老人,当知贪污朝廷赈灾粮何等下场,竟敢知法犯法?”徐清拿出官威喝到。老吏员额上冒汗道:“刺史大人,小人冤枉。小人虽只是一名小吏,但也是知道什么是良心的。”
“这往赈灾粮里掺沙掺土,乃是朝廷习规。若真是干干净净的白米,如何入饥民之口。小人实没有贪污啊,请刺史大人明察。”
——徐清听了恍然,这吏员所说却实如此,粥厂免费施粥,若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别说流民,就是平常百姓也人人都想来吃。可是官员又如何分辩哪个是饥民,哪个又不是饥民?一视同仁,那么一点赈灾粮马上吃光。
所以官员想到一个办法,掺入贱粮,再往粮里掺沙。真正的饥民哪里管你粥里有沙无沙,有饭吃不饿死就好,如此可以筛除掉来混吃混喝之人。
话是这么说,可规矩到了最后,都成了底层官吏名正言顺贪污赈灾粮的说辞。徐清点头道:“看来你还实心用事。”
老吏员叩头道:“为朝廷办事,小人不敢马虎。”
正是徐清要原谅他诗,不料邵登却道:“给本县拿一把筷子来!”
满场闻言,无不脸色剧变,纷纷道:“县令大人饶命,饶命啊!”邵登不理会,等着衙役从百姓手里收来一把筷子,然后一把掷进粥锅里,但见筷子噗地一声,
轻而易举地扎进‘粥’中,然后尽数浮在‘粥’上。
吏员等无不面色如土。邵登冷笑道:“我不管你掺了沙石是不是哪个什么朝廷习规定,但本县却知道,粥厂施粥,以筷为准。”
“筷子浮起,人头落地!”
——邵登的话重重的击在众人心头,吏员等人低着头,似乎已经死了一般。徐清倒是疑惑的不行,这个邵登什么时候变成酷吏了?这些吏员都是他的手下啊,他这么做,不怕失了人心吗?
“诸位百姓,都是我的过错,是我御下不严,今后的粥,再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了!”邵登又转向徐清,跪在徐清面前说到:
“刺史大人,下官御下不严,请刺史大人责罚……”
“县令大人真是好官啊~”一众百姓感动的说到。
若是别人来了,说不定也会被面前这个官民鱼水情感动得稀里哗啦,但让熟悉邵登为人和看多了新闻联播的徐清看来,不喾是一场幼稚的作秀罢了,徐清心里道:邵登,你想收买百姓还是干什么别的事情?徐清一扫百姓中间,有几个人看起来有些突兀,虽然衣衫破破烂烂,但掩饰不了面色健康。原来邵登老小子是为了在流民里头安插自己的人,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了?
“邵县令不必如此,往后的沧县还要靠邵县令维持着呢,本官岂可为了几个污吏断自己的手脚……”徐清回答到,又对那些吏员道:“尔等革去吏员资格,充入奴籍!”不管怎样,这群污吏总是不可饶恕的。
一阵闹哄哄之后。徐清对着在场的百姓说道:“今后的粥要插筷子不到,不再有一粒故意掺杂的沙粒……”
“刺史大人……”邵登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不敢相信徐清会说出这样的承诺,徐清哪里来的粮食?!
“但是,以后的粥,也不免费施舍。建造屋舍,修建城墙,搭桥铺路,开荒造田,凡是想吃粮的,全都要干活满五个时辰且完成任务,不干活不干完不给饭……”
“什么?!吃你这破粥还要给干活儿!”
“谁?!”
——徐清眼睛急转,盯见了那说话的人,是那群没有被捆着的百姓中间一位,徐清指着他让官兵捉来。见那汉子跪在面前,问到:“你是谁?本刺史说的话你不服?”
那汉子眼珠子斜瞟,理直气壮的问到:“自古以来施粥就是白吃,到你这里就变规矩了?!”
“哦?刚才吃沙土粥你不敢说坏规矩,现在要干活了你敢说了?”徐清蔑笑的说到,说完,不给那汉子反驳的机会,喝到:“左右,将他衣服给扒了,军棍伺候!”
那汉子衣服被扒了,满身壮肉显现出来,比起徐清还壮硕几分,那有半点饥民的样子,徐清见大家看清楚了又说:“咦?还敢假装饥民,骗取官粮……”
“刺史大人,就是他,叫我们砸了施粥厂的!”还未松绑的人里头传出一个声音。徐清听了大怒,冒充饥民是懒,被人安插进来是被人操纵,尚可说得过去一点。而现在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怂恿生事者,指使他人作乱,自己安居一旁,其豺狼般的心,丑恶无比。
也不管打狗看不看主人了,徐清喝到:“推远了,枭首示众!”那汉子的悲嚎怒骂瞬间而止,徐清虎目一转看着这些百姓,说到:“今后的粥,我会亲自查看,再有贪墨者,动乱者,一律斩首。再有,干活吃粮,等到丈量完了地,再分田上户,想要白吃的,沧州不留,请走……”
徐清说这些的时候,一边打量着邵登,却看见他一脸平静,心道一身,好个老狐狸!
更让徐清佩服的是,邵登还十分愧疚的道:“下官之地教化颓废,才致如此,请刺史责罚……”
难道,此事和邵家无关?
最快更新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